夏念清回到家时，夏灵溪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汤，香气四溢。
“回来啦？选修课怎么样？姜老师讲得好吗？”夏灵溪探出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夏念清把教材随手放在沙发上，有些苦涩地笑道：“课讲得挺好……就是过程有点曲折。”
“曲折？”夏灵溪擦擦手，好奇地走过来，“发生什么了？是不是瑾瑜姐姐又……”
“嗯？”夏念清一愣，有些奇怪地看了夏灵溪一眼，合着只有他不知道花瑾瑜和他选了一样的课？
注意到哥哥的表情，夏灵溪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暴露了一些问题，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道：“emm……瑾瑜姐姐就是爱闹了点，但她人很好的。”
夏念清嘴角抽了抽，心里也打算不在某些问题上深究，顺着话题说道：“我知道。其实我觉得还好。”
他顿了顿，再次转移了话题，“饭菜快好了吗？我饿了。”
“马上就好！”夏灵溪立刻应承道，转身回到厨房，“今天炖了你最喜欢的玉米排骨汤！”
晚餐时，夏念清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哥，”夏灵溪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在烦恼姜老师和瑾瑜姐姐的事？”
夏念清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妹妹：“你怎么……”
“我又不傻。”夏灵溪撇撇嘴，“而且瑾瑜姐姐之前就问过我姜老师的事。她说姜老师人很好，就是感觉……太温柔了，温柔得有点不真实。”
夏念清沉默了片刻，他其实是想说“你怎么说起这个了”，他刚刚其实是在思考后天学生会的竞选，今晚的事情他其实没有太过在意。
住院时那样的“修罗场”氛围他也不是没体验过，眼下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但夏灵溪的话提醒了他，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不真实？”夏念清重复道，眉头微蹙。
夏灵溪点点头，舀了一勺汤：“就是……感觉姜老师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生气过，也没有特别开心过。
永远都是那样温温柔柔的，对谁都好。瑾瑜姐姐说，这种人其实心里可能藏着很多事。”
夏念清慢慢嚼着米饭，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那些都是与姜妙柔的经历。
他想起来，在平常的日常生活中，他对姜妙柔最清晰的印象是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哥？”夏灵溪见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夏念清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
他低头扒了两口饭，心情颇为复杂。
晚餐后，夏念清主动收拾了碗筷。
水流冲刷着盘碟，他的思绪却依旧纷乱。
“太温柔了，温柔得有点不真实……”
他忽然想起很多细节。
姜妙柔在他醉酒时那份天真；在他假扮男友时那份小心翼翼的依赖；在他婉拒感情后那份依旧不变的关心；甚至在今天课堂上，那些带着微妙情绪的提问……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被层层包裹的内核。
这些琐碎的细节，平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在夏灵溪的提醒下，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索。
姜妙柔的温柔，或许并不全然是天性，更像是一种保护色，一种习惯性的付出和讨好。
而在这层保护色之下，藏着一个渴望被爱、却不知如何索取的小女孩。
“我这是怎么了……”夏念清喃喃自语。
他明明早就决定，在处理好自身规划前，不轻易涉足感情。
可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深深地卷入了姜妙柔的生活，成为了她情感世界中的一个重要坐标。
更棘手的是，他并非毫无感觉，而且，他心中对姜妙柔是有亏欠的。
夏念清想起这一路走来，自己似乎总有种“拯救者”的心态，一开始还天真地觉得自己只要把自己想做的做完，就可以丢掉一切过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随着时间渐渐过去，那份天真早已被丢去，但那份心态却藏在了隐秘的角落。
水流声戛然而止。
夏念清将最后一个洗净的盘子沥干水分，放入橱柜。
[太温柔了，温柔得有点不真实]
妹妹夏灵溪“无心”的话语，让夏念清把那些关于姜妙柔的碎片化记忆重新拼凑，出来的却是一幅他此前未曾深思的图景。
[这一切，真的只是“温柔”吗？]
[这温柔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不安与压抑？]
[那个曾卡在79.999的好感度，是否正是她内心的暗喻？]
[是啊，晨曦小孩也是小孩，那份童真与任性却只在酒醉时显露]
一种莫名的沉重感笼罩住了夏念清，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错了。
从他穿越而来，介入夏灵溪的生活开始，从他打开门，帮助那个走错门的醉酒邻居开始，从他答应那场荒唐的“扮演”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深深地嵌入了这些人的命运轨迹之中。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姜妙柔或许会在父母的持续催婚下，最终选择一个“合适”但未必心动的人，继续她那种温和而压抑的生活，或许会在某个临界点彻底崩溃，也或许会永远将那个“小孩”禁锢在心底，戴着完美的面具度过一生。
但，没有如果。
他的出现，带来了变数，也带来了混乱。
他给了她短暂的依靠和幻象，却又因为自身的种种原因，无法承接这份全然依赖的情感。
他或许不是问题的根源，但他绝对是加速进程的那一个。
或许他并非是拯救者，而是毁灭者。
这个认知让他透体冰寒，那条原本可能缓慢发展的，属于姜妙柔的“毁灭线”，因为他的介入，被提前并且以更复杂的形式摆上了台面。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心跳，擦干手，走出厨房。
好在，这一切还来得及。
夏灵溪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出来，递过一个洗好的苹果。
“哥，你还好吗？”
夏念清接过苹果，在她身边坐下。
“灵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觉得……妙柔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灵溪歪着头想了想：“妙柔姐很好啊，很温柔，很照顾人。但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有时候我觉得她好像有点……太小心了。就像生怕做错什么事，或者惹别人不开心一样。好像……就好像曾经的我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夏念清诧异地看了一眼妹妹，随后默默咬了一口苹果，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却化不开心头的沉重。
或许，夏灵溪之前异常地心态便是从姜妙柔身上看到了些许曾经自己的影子，这或许也是她主动参与到这件事情上来的原因。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花瑾瑜发来的消息：夏同学，安全到家了吗？今天课堂体验如何？（偷笑）
夏念清看着这条消息，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狡黠的笑容。
他叹了口气，笑了笑，从那种沉重的心态脱离片刻。
是啊，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许多事情是两面的，他闯入她们生活的同时，她们也闯入了他的生活，那些作为“穿越者”的孤独心态也消散些许。
他打字回复道：托你的福，体验非常“深刻”
花瑾瑜：那就好～不过，有件正经事想跟你聊聊。关于妙柔姐的
夏念清的心微微一沉[果然]。
夏念清：什么事？
花瑾瑜：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下午有空吗？老地方，学校旁边的咖啡厅见？
夏念清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回复道：好，几点？
花瑾瑜：下午五点，地址我发你
不消几秒，一条消息紧跟着出现：夏念清，放松点。人生不是考试，不需要每道题都答对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夏念清却听懂了。
他沉默片刻，回复道：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对上夏灵溪好奇的目光。
“是瑾瑜姐姐？”夏灵溪眨眨眼，“哥，你们……”
“没什么。”夏念清打断她，揉了揉她的头发，“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
第二天下午，夏念清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的咖啡厅。
他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少见地他主动点了一杯咖啡，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心情有些复杂。
他大概能猜到花瑾瑜要跟他谈什么。
只是他还没想好，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哟，来得挺早。”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念清转头，看见花瑾瑜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显得格外清爽。
她在对面坐下，点了一杯拿铁。
“所以。”夏念清开门见山，“你想聊些什么？”
花瑾瑜搅拌着咖啡，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些：“关于妙柔姐，我有些担心。”
她抬眼看向夏念清，目光认真：“我昨天跟她聊了聊。虽然具体内容不方便多说，但我发现她的心理状态……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夏念清沉默着，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她那种近乎完美的温柔，很大程度上是一种防御机制。”
花瑾瑜缓缓道，“她习惯了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长期这样，很容易出问题。”
“昨天课堂上，她的那些‘特别关照’，其实就是一种情绪失控的表现。”花瑾瑜直视着夏念清的眼睛，“而这一切，都跟你有关。”
夏念清握紧了咖啡杯，心绪不自觉地翻涌。
“在灵溪的提醒下，我猜到了些。”他低声道。
“你猜到了些？看来夏念清同学你有学习心理学的天赋啊！”花瑾瑜挑眉，打趣道，似乎想让氛围轻松些。
她又接着道，“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吗？”
夏念清摇了摇头。
花瑾瑜轻轻叹了口气，将昨天从姜妙柔那里了解到的一些关于她童年和成长经历的片段，选择性地隐去了具体细节地告诉了夏念清。
“……所以，她内心一直住着一个渴望被无条件接纳却又害怕让人失望的小孩。”
花瑾瑜总结道，“而你，夏念清，你无意中成为了那个能够触动她内心最柔软部分的人。”
夏念清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
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交集背后，隐藏着如此深层的心理动因。
“所以，我该怎么做？”夏念清抬起头，目光平静而认真。
花瑾瑜看着他，有些意外，忽然笑了：“念清，看来你比我想得更厉害些呢。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也不是来让你负责的。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我只是觉得，既然你已经被卷入了她的心理世界，那么你有权利知道这些。而且，或许也只有你，能够帮助她真正走出来。”
“我一个人吗？”夏念清有些愕然。
“解铃还须系铃人。”花瑾瑜轻声道，“你虽然不是系上那个铃的人，但你现在，无疑是能影响铃声响否的关键。”
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她需要学会表达真实的自己，包括那些不那么‘完美’的情绪。而你需要做的，或许就是给她一个安全的空间，让她能够卸下那层温柔的盔甲，哪怕只是偶尔。”
夏念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明白花瑾瑜的意思。
但这意味着，他需要更深入地介入姜妙柔的生活和内心，这与他原本想要保持的距离背道而驰。
[而且，这对花瑾瑜公平吗？她明明也……]
“你不用考虑我。”
花瑾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洒脱地笑了笑，“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帮你分析这些，是因为我觉得妙柔姐值得被帮助，而不是在做什么牺牲。”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眼神明亮而坚定：“况且，我相信公平竞争。如果最终你选择的是她，那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好，或者……你们更合适。”
夏念清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花瑾瑜的坦荡和通透，让他既佩服又有些愧疚。
“当然，”花瑾瑜话锋一转，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狡黠笑容，“我可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圣人。告诉你这些，也是因为我确信，了解这些之后，你反而会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站起身，拿起包：“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怎么决定，是你的事。”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建议你找个时间，和妙柔姐好好聊一聊。不是以邻居或者学生的身份，而是……以夏念清的身份。”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夏念清独自坐在咖啡厅里，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投下光影。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
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