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回程的日子。
平县的老宅在经过几日的整理和居住后，重新焕发出些许生机，虽然依旧空旷，却不再是死气沉沉。
院子里的月季被细心浇过水，房间窗明几净，仿佛只是主人进行了一次长途旅行。
陈爷爷拄着拐杖，一直送到巷口，絮絮叨叨地叮嘱他们路上小心，有空常回来看看。
看着老人孤身站在巷口挥手的模样，夏念清和夏灵溪心中都有些酸涩，也更珍惜彼此在身边的温暖。
去火车站的路上，两人都很安静。
与来时那种沉重和不安不同，此刻的安静里蕴含着一种经历过暴风雨后的平和与默契。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将这座小城再次留在身后，但这一次，不再是逃离，而是珍藏。
坐在回新城的列车上，夏灵溪靠着窗，看着外面逐渐变得繁华起来的景观，忽然轻声说：“哥哥，平县……好像变小了。”
夏念清闻言，看向她。
他明白她的意思。
这对话十分熟悉，和花瑾瑜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不是城市变小了，而是她的世界变大了。
她不再是被困在那座小城、困在过往悲伤里的女孩，她的内心经历了成长和蜕变，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和更强大的内心。
“嗯。”他应道，“是因为我们长大了。”
夏灵溪转过头，对他嫣然一笑。
列车平稳地行驶着。
几个小时后，列车驶入了新城车站。
熟悉的喧嚣和快节奏扑面而来。
走出车站，夏念清竟有种奇异的归属感。
这里，是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建立起来的新生活。
“回家了。”夏念清拎起行李，对夏灵溪说。
“嗯，回家了！”夏灵溪响应着，声音轻快。
回到新城那个不算很大、却充满两人生活痕迹的家中，一切都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却又仿佛有些不同。
……
推开家门，熟悉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气息扑面而来。
虽然离开了不过数日，但再次踏入这个空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还是自己家舒服。”
夏灵溪放下背包，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放松的笑意。
她立刻开始动手开窗通风，让夏末微热的穿堂风吹散屋内略显沉闷的空气。
夏念清将行李放在玄关，目光扫过客厅。
一切如旧，却又因为短暂的离别而蒙上了一层新鲜的视角。
他正想去厨房检查一下冰箱，门口却传来一阵轻微的、似乎有些犹豫的脚步声。
兄妹俩同时转头看向敞开的家门。
只见姜妙柔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环保袋，看样子是刚采购归来。
她似乎也没料到会正好撞见他们回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脚步顿在那里，一时忘了动作。
她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依旧是温婉的打扮，浅蓝色的棉麻衬衫配米色长裤，头发松松挽着。
但似乎清减了些，眼下的淡淡青黑即便隔着距离也能隐约窥见，那是持续熬夜和费心劳神留下的痕迹。
然而，她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清亮，仿佛经过了某种淬炼，柔和中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坚定。
“妙柔姐？”夏灵溪率先反应过来，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呀！”
姜妙柔这才回过神，脸上浮现出惯有的、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久别重逢的欣喜：“灵溪，念清？你们回来了？事情……都办好了吗？”
她的目光在夏念清脸上短暂停留，带着不易察觉的探寻。
“嗯，都处理好了。”夏念清点点头，走上前几步。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眉宇间的那丝疲惫，以及那份疲惫之下似乎隐藏着的、完成了某件重要事情的释然，“刚到家。你这是……去买菜了？”
“啊，对。”姜妙柔提了提手中的袋子，里面露出几样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想着晚上随便做点。”
她的语气很自然，但夏念清注意到，她握着袋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空气有瞬间的沉默。
分别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各自经历了不同的事情，生活轨迹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此刻突然重逢，竟需要一点点时间来重新衔接。
还是夏灵溪打破了这短暂的静默，她语气轻快地说：“妙柔姐，我们刚从老家回来，带了些那边的特产，是一些手工做的香豆干，待会儿给你送一些过去尝尝？”
姜妙柔的眼睛微微一亮，不是为那特产，而是为这份自然而然的亲近：“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啦，很多呢。”夏灵溪笑着说，“而且接下来要麻烦你的事情可能还不少。”
这句话巧妙地拉近了距离。
姜妙柔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真诚：“随时欢迎。能帮上忙就好。”
她又看向夏念清，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自然：“你们刚回来，肯定很累了，先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好，谢谢。”夏念清微笑颔首。
姜妙柔对他们笑了笑，这才转身走向隔壁自己的房门。
钥匙插入锁孔，开门，进去，关门。
动作流畅，但那背影落在夏念清眼里，似乎比记忆中更单薄了些，却也更加挺拔。
夏念清收回目光，带上自家房门。
屋内，夏灵溪已经开始利落地收拾行李，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似乎心情很好。
他的脑海中却还残留着姜妙柔刚才的样子。
[大概率是考试过了吧]
夏念清隐约感觉到，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这位邻居似乎也独自经历了一些事情，并且……有了一些改变。
隔壁，姜妙柔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静静站了一会儿。
心脏后知后觉地跳得快了些。
空寂了数日的走廊重新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隔壁那扇紧闭的门终于再次打开，那种令人不适的“空无一人”的感觉瞬间被填满了。
她低头看了看环保袋里的食材，原本只打算简单煮个面的念头悄然改变了。
[或许，可以做得丰盛一点？就当是……庆祝他们归来？]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但走向厨房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轻快了起来。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重新开始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