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寇宁正一身疲惫放空自己等着电梯。
叮——
电梯门打开，迎面而来一股薰衣草香，对方似乎也愣了下。
寇宁对着电梯里的男人点点头然后迈进电梯。
“……”
电梯数字一层一层跳着，气氛有些尴尬。
“还没吃晚饭吧？”他随意开口问道。
司湳点点头：“嗯。”
寇宁： “百全街有家鲜汤牛肉米线，开了十几年了，味道还行。要不要一起去？”
男人明显怔住了，他看着寇宁，眼中有些疑惑。
他薄唇微启，似乎想问“为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与寇宁对视着。
寇宁迎着他的目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点，他见对方眼中有些疑惑随后解释道，“下午项目上发现了点新问题，本来想明天跟你说的，正好遇到你了，就谈谈吧。”
几秒钟的沉默，长到寇宁几乎以为对方会吐出“明天再说”四个字。
“好。”对方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出电梯后，司湳问道，“开你车还是我的？”
寇宁：“……”
他想到了那拥挤的小道和密密麻麻的人，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坐地铁去吧，那里不太方便停车”
司湳：“行。”
“……”
“你到时候送我回去吗？”
寇宁诧异的转过头，有些意外，为什么？他自己不会坐地铁回去吗？
他想了想，犹豫道，“你一个人……不敢回去吗？”
对方往前走着摇摇头，“不是，我开玩笑的。”
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
米线馆藏在烟火气十足的百全街深处，招牌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黄。
推开玻璃门，浓郁的牛骨汤香热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夜晚的凉意。店里人不算多，大多是附近的熟客，几张油亮的折叠桌随意摆放着。
司湳踏进店门，脚步顿了一下，他精致的打扮和这喧闹的人声混杂着锅碗瓢盆碰撞声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微微蹙了下眉，目光快速扫过四周。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喜欢吃这些。
寇宁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墙的角落拉开一张塑料凳坐下，“坐这儿吧。”
男人迟疑了一下，随后从旁边桌子上抽了四五张纸，把凳子反复擦了好几遍。
“起来。”
他顺便把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的寇宁一把拽起来，把他凳子也擦了五六遍才让他坐下。
然后他拉开自己凳子，姿势略显僵硬地坐下，脊背挺得笔直，他脱下外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搭在了自己并拢的膝盖上。
娇气。
寇宁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心里莫名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吃什么？”寇宁把菜单推到他面前，“招牌是牛肉米线，汤头熬得很浓，真的很好吃，或者其他的你看看。”
对方的目光落在塑菜单膜上那层模糊的油渍上，眉头又轻轻拧了一下，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捏住菜单的一角，翻开，假装扫了几眼，然后抬眼看向寇宁：“和你一样。”
“老板，两碗牛骨米线，都要大份！”寇宁扬声对后厨喊道。
“好嘞！稍等！呦？小宁儿，今天带朋友来了啊？小伙子长得真帅！”老板洪亮的回应传来。
寇宁回头应了声。“昂，我同事。”
等待的时间里，司湳坐得端正，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盯着前方墙上贴的菜单。
寇宁看着他过于端正的坐姿和那略显空洞的眼神，打破了沉默：“经常加班到这个点？”
司湳的目光转到他脸上，点了点头：“嗯。”
“以前……在国外也这样？”寇宁试探着问。
对方的眼神似乎飘忽了一下，“差不多，我不怎么回家。”
“家里人……不说你？”寇宁问出口就有点后悔。
司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渐渐抓紧了布料，他的视线重新投向墙壁的菜单，语气平淡道：“他不……”刚开口，他迟疑了下继续道，“他们不喜欢我。也习惯了我这样。”
不喜欢？习惯了？寇宁心头微微一沉。
有这么优秀的孩子不应该开心吗……
他想起那份履历里提到的父母，同样是科研工作者，难道他们之间关系不好吗……
寇宁也没打算问他的隐私，接下来就简单聊了下下午发现的问题。
“米线来喽！”老板端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牛骨米线，浓郁汤汁里大块的牛肉若隐若现，米线筋道饱满，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和切碎的酸菜，老特么香了。
寇宁立刻拿起桌上的一次性筷子，熟练地掰开在碗里搅动了一下，挑起米线吹了吹气：“趁热尝尝吧。”
司湳看着面前升腾的热气和碗里粗犷的食物，又看了看寇宁吃的自然的动作。
他学着寇宁的样子拿起竹筒里的一次性筷子，但掰开筷子的力气似乎没用好，“啪”一声轻响，其中一根筷子被他掰得裂开了细小的缝隙。
他动作顿住了，看着那根裂开的筷子抿了抿唇。
以前还能掰好的，筷子的问题。
他放下这双，重新拿了一双新的，这次动作放缓了些，小心地掰开。
寇宁假装没看见对方跟筷子较真，低头嗦了一大口米线，热汤滚过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这家跟我高中旁边的一家味道还挺像的，我下班经常来这。”
男人微微歪头，“是吗。”
司湳用新掰开的筷子，小心地从碗里挑起几根，然后将米线在筷子上卷了几圈，动作有些生疏，之后才慢慢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气送进嘴里。
他微微垂着眼慢慢地咀嚼着，似乎在认真地感受味道，几缕微汗的额发贴在他光洁的额角，在顶灯暖黄的光线下，平日里那种有些冷硬气质被奇异地软化了不少。
寇宁看着他那副认真对待一碗米线的样子，心头那股莫名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好吃吗？”他轻声问。
对方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眼，下意识地用指节蹭了一下鼻尖。“嗯。”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软，“好吃。”
“是吧，他们家的汤头是祖传方子，大火熬十几个小时呢。”寇宁笑了，又低头喝了一口汤。
司湳看着对面脸上放松的笑意，目光停留了几秒，他低头，也试着喝了一小口汤，热汤滑过喉咙，暖意蔓延开，胃里似乎也舒服了一些。
他对我笑了，开心。
他微微放松了挺得过于僵直的脊背，两人没再说话，安静埋头吃着。小店里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包裹着他们。
寇宁吃得比对方快，额头沁出细汗。司湳吃得慢条斯理，但那份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似乎在氤氲的热气和食物的慰藉下悄然淡去了些许。
等寇宁吃完自己那碗米线，放下筷子看着对方碗里，还剩下一大半……
男人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没事，你慢慢吃。”寇宁抽了张纸擦了擦嘴。
对方点点头，继续专注于碗里的食物，他吃得很认真。
寇宁手肘撑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他。
这家伙吃东西的样子很安静，没什么声音，……跟司汀南那个死家伙一个德行。窗口透进来的路灯光和店里暖黄的灯光交织着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让这一刻的他看起来比平时那种假装的亲和看起来好多了。
寇宁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很轻地触碰了一下，有点麻，有点痒。
……又来……干嘛啊……
他烦躁的抓抓头。
男人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米线，连汤也喝光了才放下筷子，拿起纸巾仔细地擦着嘴角，然后才抬眼看向寇宁：“好了。”
“嗯？好了？”寇宁回过神。
“走吧。”他站起身去结账。
走出小店，夜晚的巷子里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司湳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我送你。”
“不用送了，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回去就行，挺近的。”寇宁摆摆手。
男人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站在那里，有些孤单。
寇宁转身，刚走出两步，身后忽然又传来一个很轻的叫唤，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生涩。
“寇宁。”
对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在犹豫，几秒钟后，他才低声开口：“周三下午……那个项目我数据结构我优化了下，明天早上发你。
寇宁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就这事？行，知道了。”他还以为……
他点点头：“辛苦了。”
对方再次颔首，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另一个地铁站的方向。
寇宁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拐角，晚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触碰到皮肤，比平常要热一些。
那句话，突兀又生硬，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像是为了掩饰什么而仓促抛出的挡箭牌。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底盘旋。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