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寇宁剧烈地咳嗽着，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手机就在这时，疯狂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
沉闷的震动声在狭窄封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寇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猛地一缩，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眼前阵阵发黑。
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举起手机，屏幕上刺眼的白光跳跃着。
司汀南。
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来？！
寇宁盯着那个名字，犹豫不决。
接？还是不接？
接吧。既然小南在这里，那他肯定不是小南，小南是小熊，司汀南是人，活生生一个人，没什么好怕的！
他颤抖着伸出手，好几次才滑开接听键。
“……喂？”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喘息和浓重的鼻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寇宁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撞着，咚咚咚，震得脑门发疼。
别特么跳了，冷静，冷静。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对方声音幽幽的从听筒里传来：
“你在哪里？”
寇宁下意识地捂住手机话筒，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说话。” 司汀南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那冰冷的语调让他心底感到不安。
“我……我在外面！”寇宁急促地辩解，“就……就在学校附近！刚……刚训练完，跑步呢！跑得有点累……”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让人心头发毛的沉默。
寇宁死死攥着手机，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
“跑步？” 对方终于开口，“在那种地方跑步？”
寇宁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他猛地抬头，他感觉箱子里那双灰色的眼睛，正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
“哪……哪种地方啊？我就在学校后面的小公园！”寇宁的声音语气冲起来，带着些心虚，“你管我在哪！有事说事！”
“呵。” 听筒里传来一声短促的嗤笑。
那笑声更像是对寇宁拙劣谎言的嘲讽。
寇宁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下次，” 司汀南的声音重新恢复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他从未有过的，近乎温和的语调，但寇宁却只觉得那语调更让他头皮发麻，“想跑步，换个地方。”
他顿了顿，继续道。
“那种地方，不安全。灰尘太大，容易迷眼。”
话音刚落，电话便被掐断了。
嘟…嘟…嘟……
寇宁僵在原地，手机还死死贴着耳朵。
“那种地方”……“灰尘太大”……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浓重的气味再次汹涌地灌入鼻腔，寇宁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几乎手脚并用地逃离了那个黑暗的阁楼，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一头扎进外面新鲜的空气和昏暗的路灯下。
直到跑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被周围嘈杂的车流和人声包围，寇宁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他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夜风吹在汗湿的身上，激起一阵阵战栗。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寇宁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
恐惧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司汀南是人也好，是怪物也好，他抓住了自己的软肋，为了校队资格，他绝对不能在这个关头退缩！期中考试必须过！
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寇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混乱的思维开始试图寻找合理的解释。
照片背面那行字……可能真是自己小时候乱写的。破碎的小熊……只能证明小南确实被遗忘在了阁楼里，并不能证明司汀南就是它变的！肯定是哪个小孩恶作剧把它弄坏的！至于手腕的疤……也许是他小时候受过什么严重的伤？或者……特殊的皮肤病？那不正常的体温……也可能是体质特殊？
至于那通电话……巧合！一定是巧合！司汀南可能只是碰巧打过来，自己因为心虚才觉得他话里有话！他说“灰尘迷眼”……公园本来就比较破灰尘本来就大，他只是好心提醒？虽然那语气……寇宁打了个寒颤，强行掐断这个念头。
对！一定是这样！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司汀南只是性格孤僻冷漠而已！他懂那么多，学习那么好，怎么可能是玩偶变的？！现在是唯物主义社会！咋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寇宁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将那些疯狂滋生的恐惧暂时压回心底深处。
他拖着疲惫的身心往家的方向走。
刚拐进通往自家小区的巷子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寇小宁儿！”
寇宁抬头，涣散的眼神聚焦。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陈默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背着一个帆布书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正朝他挥手。
陈默是隔壁班的学委，性格温和，成绩优异，是老师们眼里的好学生代表。两人平时在球场上也打过几次照面，算是点头之交。
“陈默？”寇宁有些意外，强行打起精神，“你怎么在这？”
“等你啊。”陈默笑了笑，走近几步，路灯的光映亮了他清秀的脸庞和关切的眼神，“今天训练结束就没看见你，跑哪去了？脸色这么差？刚才在路口就看到你魂不守舍的。”
寇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没……没事，就是训练有点累，刚……跑步放松了一下。”
“跑步跑到脸都白了？你还真是够拼命的。”男生挑了挑眉，显然不太信，但也没有追问，转而说道，“下周的联赛校内选拔，报名表我给你带过来了。”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张表格递给寇宁，“唉……对了，我看你最近学数学好像有点吃力？老刘下午还在办公室叹气呢。正好，我整理了一份这次联赛可能会考的高频考点和易错题型总结，”他又拿出一个厚厚的活页夹，“想着你可能用得上。”
寇宁愣住了，看着递到眼前的报名表和厚厚的笔记，一时没反应过来。
“给……给我的？”寇宁有些发愣，最近怎么回事，怎么两个学霸都那么主动。
“嗯。”陈默点点头，笑的很真诚，“你不是留在校队吗？老刘说了，联赛获奖加分不少呢，对那个肯定有帮助。考点总结你先拿着看，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寇宁接过那叠东西，那份沉甸甸的笔记更是带着一种踏实的份量。相比起司汀南带着威胁的补习，这份来自同学毫无附加条件的帮助，显得如此珍贵和温暖。
“谢了哥们！”寇宁心乐呵地锤了下陈默的肩膀。
“客气什么。”陈默摆摆手，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语气关切，“真没事吧？看你状态真的很差，早点回去休息。”
“嗯，好的，拜拜。”寇宁点了点头，将报名表和笔记夹在腋下。
看着陈默转身离开，消失在巷子口的灯光下，心头那股恐惧，似乎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冲淡了一丝丝。
也许……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
他用力吸了口气，给自己打气：拼了！先搞定考试！其他事情……去特么其他事情！
他夹着资料，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没那么飘忽了。
巷子深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路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浓重的黑暗里，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有他那只插在口袋里的手，无声地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