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的风呜咽着，卷起地上散落的灰白色棉絮，打着旋儿飘散。
司汀南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寇宁，身体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小心翼翼地把脸贴在寇宁额头上，感受着那依旧滚烫的温度，喉咙里堵着酸涩，滚烫的液体无声滑落，洇湿了寇宁额前的碎发。
“主人……”他不断地呢喃着这个名字，“醒来……求你醒来……看看我……”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缓慢流逝。
司汀南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怀里这缕脆弱的气息。他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对方脸上沾惹的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轻微地动了一下。
司汀南的心脏随即狂野地跳动起来。
寇宁睫毛微弱地颤抖了几下，沉重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底下涣散茫然的瞳孔。
眼前是模糊晃动的光线，还有……一个近在咫尺的熟悉轮廓。
“呃……”喉咙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寇宁只觉得头疼欲裂，身体沉重，胃里翻山倒海。
映入眼帘的，是司湳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脸，轮廓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紧抿着，下颚线绷得死紧，正是过去几个月里，那个让他又恨又怕、心跳加速、名字叫“司湳”的男人。
“……小……南？”寇宁挤出一个笑容。
随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笑容一愣。
然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
“别怕，主人，别怕。是我，是我，不要怕我……”司汀南收紧手臂，不让怀里的人往后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急切地想要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主人，……那个疯子……他掉下去了，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掉下去了？
寇宁下意识地看向旁边那个黑洞洞的装卸货井口。
身体依旧被司汀南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他目光缓缓移回司汀南的脸上。
这张脸……曾经带着疯狂爱意凝视他的脸……真的是……用别人的皮……缝上去的吗？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压下呕吐的欲望。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混杂着恐惧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他猩红的眼底还未褪去的泪水，看着他脸上沾染的灰尘和……点点干涸的血迹。
寇宁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朝着司汀南的脸颊伸去。
冰凉的指尖终于颤抖着触碰到了那温热的皮肤。
那触感……
指尖在司汀南的脸颊上轻轻地滑动了一下，他眼神有些复杂，悲伤像雾气在眼底弥漫开来，声音中有些困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司汀南……？”
“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啊……”
话音刚落，司汀南就心脏猛的一抽痛，眼圈又瞬间红了，泪水再次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他再也克制不住，猛地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紧紧抵着寇宁的额头，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对方疲惫的脸上。
“是……是我……”司汀南低低哽咽着，“是我……对不起……主人……对不起……我回来了……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对不起……”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只想把这个人死死嵌进自己怀里，再也不分开。
寇宁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滚烫，指尖依旧停留在对方脸颊上，感受着他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皮肤，眼神又暗了暗。
“……你真的……”寇宁的声音更轻了，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抠着对方脸颊的皮肤，“......杀人了吗？”
他顿了顿，然后再次艰难的挤出苦笑：“……小南……不会那么坏的……对吧？我的小南……以前……很乖的……乖乖的……宝贝……”
“乖乖”两个字瞬间捅开了司汀南心中最脆弱的那扇门，那是他内心深处，唯一还残留着一点玩偶时期纯净念想的角落，那个笨拙地学着微笑，只希望得到一点点抚摸和喜爱的“小南”的。
“没有……”司汀南猛地摇头，他死死抓住寇宁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力道大得让寇宁感到一阵疼痛，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委屈。
“没有……主人……我真的……没有啊…”他急切地否认，声音哽咽得快要碎了，泪水混合着灰尘在他脸上狼狈地流淌，“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他骗你的！他说的全是假的！他在挑拨离间！他就是想让你恨我！怕我！离开我！他骗你的……我没有……”
他使劲摇着头语无伦次：“我没有杀人……没有……这张皮……这张皮是假的……”他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脸颊靠近耳根的位置，“是阿欢，阿欢帮我做的……真的……不要害怕我……求你……求你……”
寇宁涣散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疑惑。
“是橡胶，”司汀南急切地想解释，生怕寇宁不信，他甚至抓着寇宁的手，用力去按自己脸颊靠近下颌的位置，“你摸，你用力摸！不是人皮！是阿欢用一种特殊的橡胶，很软很薄，他技术很好，摸起来……看起来……才像真的。”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还有心跳……心跳……体温……”
他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做那种事……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杀人！主人，你信我……”
他越说越急：“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我怕……我怕你知道我是个……是个什么东西之后……会觉得更恶心……会觉得我脏……会觉得我……”
“我……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只是用这张假脸……伪装成另一个人……让你不那么恨我……不那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