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卷着尘土,颠簸在通往红旗屯的土路上。霍霆深因伤势未愈,需立刻转往军区总院进行系统康复,未能同行。临行前,他只深深看了凌玥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车子在村口停下,凌玥刚推门下车,早已等候在此的支书赵卫国和大队长王福根便迎了上来。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探究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凌玥同志,辛苦了!辛苦了!”王福根抢先一步,搓着手,脸上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情,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他目光扫过那辆还未离开的军绿色吉普车,以及车上那名面无表情、却气场冷硬的司机,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赵卫国则沉稳许多,他深邃的目光在凌玥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郑重:“回来就好。事情……上面已经跟我们通过气了,具体情况不便多问,你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显然接到了某种程度的内部通报,虽然不清楚全部细节,但足以让他们明白,眼前这个年轻女知青,此次外出绝非简单的探亲或治病,而是参与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并且立下了大功。她的身份,已然不同往日。
凌玥对两人的态度变化心知肚明,她神色如常,微微颔首:“让支书和大队长费心了。”
正说着,一个身影如同小炮弹般从村里冲了出来,带着哭腔喊道:“凌玥!你可算回来了!”
是陈玉兰。她跑到凌玥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圈红红的,上下打量着,声音带着哽咽:“你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担心死我了!他们都说你去执行秘密任务了,是不是很危险?你没受伤吧?”
看着她真情流露的担忧,凌玥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暖意。她反手握住陈玉兰粗糙的手,语气柔和下来:“玉兰姐,我没事,你看,好好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玉兰破涕为笑,拉着她的手又蹦又跳,“我就知道你有本事!连部队的领导都那么看重你!”她说着,还好奇地偷偷瞄了一眼那辆吉普车和司机,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王福根在一旁看着,连忙笑道:“凌玥同志这次立了大功,是我们红旗屯的骄傲!以后啊,卫生员的工作你看着来就行,工分照记最高的!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大队提!”
这态度,与当初凌玥刚来时要自力更生、谨小慎微的情形,已是天壤之别。
凌玥谢过王福根,又对赵卫国道:“支书,关于这次的事情……”
赵卫国抬手制止了她,目光扫过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好奇目光,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安顿下来。该你知道的,组织上会有安排。不该问的,我们也不会多问。”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你的功劳,上面记着呢。安心等待便是。”
凌玥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功劳属于高度机密,不宜宣扬,但组织不会忘记。而这层“上面有人”的背景,也足以让她在红旗屯乃至公社,都处于一个超然的位置,无人再敢轻易招惹。
回到那座位于山脚的“凶宅”,院子里和她离开时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多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陈玉兰抢着帮她打扫,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天村里的趣事,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和思念都倾诉出来。
凌玥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微暖。无论外界如何变化,这份纯粹的友情,依旧是她在这个时代珍贵的慰藉。
稍晚些时候,孙老也提着几包新采的药材过来了。他看到凌玥,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仔细看了看她的气色,点点头:“嗯,精气神还不错,没亏着身子。”他将药材放下,捋着胡子,眼中带着欣慰和一丝了然,“丫头,好好干。你这身本事,用在正道上,是国家之福。”
连孙老这般不问世事的老江湖,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送走孙老和陈玉兰,凌玥独自站在小院中。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着这座曾经被视为不祥、如今却给了她一方安宁的宅院,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心中一片平静。
携“军功”与无形的军方背景归来,她在红旗屯的地位已然不同。但这种不同,并未让她感到志得意满,反而更觉肩头责任沉重。
“山魈”未除,隐患犹在。加入“利刃”的通知书不日将至,全新的、更危险的征程就在眼前。
而这小小的村落,这片她最初落脚的土地,以及这里关心她的人们,都将成为她心底最柔软的牵挂,也是她誓要守护的万家灯火之一。
她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休整,是为了走更远的路。眼前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