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紫符纹在苏家主袖口缓缓熄灭,如同退潮的暗流,未留下半点灼痕。
林风掌心贴着玉瓶,指腹轻碾瓶身裂纹。混沌熔炉深处一丝吸力收束,将残余震荡尽数吞入内腑。
他垂眸片刻,似在思索,实则神念已扫过四肢百骸,确认无异种气息潜伏。
他抬眼,声音平稳:“家主方才所言‘少年英才’,愧不敢当。”
“我不过一介孤身武者,能走到今日,靠的是命硬、运险。”
顿了顿,目光微移,与苏灵儿短暂相接。
“但也深知,单打独斗,终有极限。”
苏家主指尖轻叩案几,宫灯映照下,眉宇间的锐利悄然收敛,转为几分温沉。
“你能看清这一点,便比许多自诩天骄之人清醒。”
“青龙武院护你一时,护不住一世。”
“长安府风雨欲来,林家背后有人撑腰,末日教派余孽未清……你需一个靠山。”
他停顿一瞬,目光直视林风。
“苏家愿为你提供修炼资源、情报支持,甚至庇护令符。”
“只需你在关键时刻,助我苏家一二——比如探一处险地,炼一枚丹药。”
话音落,厅内乐声渐歇,仆从悄然退至廊外。
宾客们或低头饮酒,或假作交谈,皆避开了视线交汇。
林风未动。
他听出了这“客卿”二字背后的虚实——既非契约绑定,也非血誓效忠,却以资源为饵,以危机为压,逼他主动踏入这张网。
苏家看中的,从来不是他的战力,而是那能吞噬禁制、炼化异源的手段。
秘境本源之事已惊动高层,他若拒绝,便是孤立无援;若应允太速,则成任人驱策的工具。
他缓缓道:“家主厚意,林风感激。”
“但客卿之位,牵涉甚广,非一时可决。”
抬头直视,“此事,容我三日内答复。”
苏家主竟未动怒,反而微微颔首。
“理当如此。”
侍从上前,捧出一枚青玉令牌。
玉质温润,正面雕飞鹤绕松,背面刻三道细纹,隐隐与苏家徽记呼应。
林风接过,入手微凉,玉中似有气机流转,与体内星源之气遥遥相引。
“持此符,可随时入府见我。”
苏家主道,“亦可在苏家药阁兑换三枚清心散,或一件防御类符器。”
林风将信符收入怀中,动作从容。
他对苏家主抱拳行礼:“今夜受教良多,告辞。”
转身时,步伐稳健,未显丝毫迟疑。
苏灵儿悄然起身,随他走向厅外。
廊下风起,吹动檐角铜铃。
她低声道:“父亲从未对谁如此耐心。”
林风侧目,见她眸光清澈,无半分掩饰。
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苏家主向来冷峻果断,今日不仅未施压,反而给予三日缓冲,已是罕见让步。
“我知道。”他轻声回应。
两人并肩穿过庭院。
古木参天,枝叶交错,遮蔽了半空月色。
远处马车静候于石阶之下,车辕漆黑,轮辐未染尘灰,显然早已备妥。
林风止步于树影边缘,未再前行。
他立于阴影之中,衣袍微动,体内混沌熔炉缓缓运转,将残余酒气与杂念逐一涤荡。
信符贴胸而藏,玉体温热,仿佛仍在传递某种隐秘频率。
苏灵儿站在他身侧,指尖轻抚袖口绣纹,低语:“若你答应,我会替你盯住药阁的每一笔交易。”
“若你不答,我也不会让你孤身面对。”
林风没有立刻回应。
他想起秘境崩塌时,她耗尽精神力为他净化反噬之力。
想起擂台重伤后,她冲上台边递来清心散。
想起贫民窟初遇时,她不顾身份之别,执意为他求取疗伤丹药。
这份助力,从未索取回报。
“你不必为我承担风险。”他道。
“可我愿意。”她抬头看他,“你从来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
林风沉默片刻,终是轻轻点头。
“我明白。”
他迈步向前,踏上通往马车的石径。
脚步落下时,足底传来熟悉的青石凉意,与入府时如出一辙。
守卫列于廊下,气息凝实,目光始终未离他背影。
就在他即将登车之际,袖中玉瓶忽地一震。
不是共鸣,不是警示,而是一种近乎牵引的波动,仿佛信符与玉瓶之间产生了某种未曾察觉的联系。
他脚步一顿,右手不动声色地按住左臂内侧,那里正是清心散玉瓶藏匿之处。
玉瓶震动持续三息,随即平息。
林风未回头,也未多言,只将左手缓缓收回袖中,掌心紧贴瓶身,确认封印未破。
他登上马车,车帘垂落前最后一瞬,目光掠过苏府高墙,见顶层飞檐之上,一道极淡的符光一闪而没,形如锁链。
车内安静。
香炉已撤,无阵法残留。
他取出信符,置于掌心,闭目感知。
玉中气机稳定,确为通行凭证无疑。
但那股与玉瓶共鸣的波动,却无法解释。
是他体内星源之气变异所致?还是苏家另有布置?
他睁开眼,信符依旧温润。
三日考虑期,看似宽限,实则步步紧逼。
苏家给了他一条明路,却也在暗处埋下了无形绳索。
答应,则得资源与庇护,却可能沦为棋子。
拒绝,则重回孤身,直面林家与幕后势力的围剿。
权衡利弊,并非难事。
真正棘手的是——苏家为何选在此时抛出橄榄枝?
是在他展现吞噬能力之后?还是在他被传为“承星者”之时?又或者,早在他踏入秘境之前,这张网便已开始编织?
马夫扬鞭,车轮滚动。
林风靠向车壁,右手搭在膝上,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
剑鞘冰冷,纹路清晰。
他记得秦婉曾说:“力量可以借,但方向必须自己握。”
信符静静躺在袖中。
他不急于下定论。
真正的合作,不该是依附,而是互为筹码。
他需要更多情报,更多退路,更多能与苏家对等谈判的资本。
车行平稳,穿出府门。
林风掀开一角车帘,回望苏府大门。
朱漆铜环,气势森严。
而在门侧偏巷的阴影里,一道身影静静伫立,黑袍覆体,面容隐没,仅有一只手搭在刀柄上,指节泛白。
他放下帘幕。
那人并未跟来,也未离去,仿佛只是恰好路过。
但林风知道,那是影纱的标记手法——左手压刀,右足微斜,是示警而非敌意。
她在提醒:你已被多方盯上,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会轻松。
车轮碾过石板,发出规律的声响。
林风闭目,混沌熔炉缓缓运转,将体内残余的杂气尽数炼化。
他不再去想苏家的条件,也不去预判未来的杀局。
眼下最紧要的,是活过接下来的三天。
马车驶离府区,转入主街。
街角茶摊,一名老者放下茶碗,袖中符纸悄然焚尽,化作一缕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