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睁开眼。瞳孔深处银纹隐没,如退潮的星河沉入深海。
他缓缓起身。草席上残留的寒气瞬间被体温蒸干。
体内十八万斤力量如铁链缠绕筋骨,每一寸经脉都透着刚淬过火般的坚韧。
混沌熔炉在神海中央低鸣运转,游离能量自动析出杂质,炼化为纯粹真元汇入血脉。
他抬手握拳。指节发出清脆爆响。旧日伤痕尽数弥合,连左肩那道曾贯穿肩胛的刀口也不再隐痛。
胸前玉盒微温。引荐信静静躺在其中。
他指尖拂过盒面,未停留。转身推开窝棚木门。
晨光斜照。土路尽头的老槐树下已有人影伫立。
张伯拄着拐杖站在石柱旁。小石头蹲在断墙边磨一把短斧。刃口在石面上划出细碎火星。
林风脚步未停,径直走来。
两人抬头,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气息内敛如常人,可那股压得空气发沉的威势,却比破境前更凝实。
“我已破境。”林风站定,声音不高,“此地无资源可助我再进一步。三日后,必走。”
小石头手一顿。石块滚落脚边。
他猛地站起,短斧横在身前:“风爷要走?谁来守南区?王夯昨儿还闹着要分库粮,若你不在……”
“我在时,他们也不敢动。”林风打断,“秩序已立,规矩刻在墙上,也刻进人心。你执监察令牌,巡防队归你统辖;张伯掌公库铜牌,医事后勤由他主理。议事会五位长者皆可信,遇大事共议,不必等我回音。”
张伯轻咳两声,点头:“你去闯你的路,这边交给我。只要我还喘气,就不会让一人饿死,不会让一户遭欺。”
小石头咬住下唇,拳头攥得发白。
他低头盯着地面,喉头滚动几次,忽然单膝跪地,将短斧横于膝前:“风爷!我守好家业!练功、巡夜、查账,一样不落!等你回来时,我要能独当一面!”
林风俯视少年通红的眼眶,沉默片刻,伸手按上他肩膀。
掌心传来的力道沉稳而厚重,像一座山压下来,又像一道锚钉入海底。
“记住,”他说,“练功莫急,保命第一。遇事多想三步,若有难处,寻张伯商议。若连他也无法决断——”他顿了顿,“烧秦婉留下的信。”
小石头猛然抬头:“七日未归讯就烧?那要是……要是你三年不回呢?”
“那就说明,”林风收回手,“我不需要回来了。”
话音落下,空气凝了一瞬。
张伯垂眼不语。小石头嘴唇颤抖,终是重重磕下头去。
三人静立槐树下。风吹过断墙缺口,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又落回泥地。
林风转身走向自家旧屋。
门扉吱呀开启。油布包裹整齐放在床头。
他解开绳结,取出三件兵器:一柄短斧,一副臂铠,一枚铜牌。
短斧刃口泛青,是他初入武道时亲手锻造的第一件兵刃。
臂铠布满刮痕,曾挡下赫彪一刀。
铜牌刻着“互助会监”四字,是小石头亲手刻的。
他将短斧递出。
小石头双手接过,指尖触到冰冷金属时微微发抖。
“巡防队交给你。”林风说,“每日卯时点名,申时巡查,子时轮哨。若有懈怠者,重罚不赦。”
小石头挺胸:“是!”
臂铠递向张伯。
老人接过,套上右臂,关节咔咔作响。
“药材清单我已誊好,地窖加固三层,续命液分装十二罐,每五日查验一次。”他低声汇报,“昨日收治三人,皆因旧伤复发,无新灾患。”
林风点头:“若有外人问起我行踪,只说远行求药,不提百草堂,不提长安。”
“明白。”
最后,他取出铜牌,交到小石头手中:“这是终裁令符,原属我所有。今日移交议事会,重大事务需五人联署方可执行。你代我保管,非生死关头不得擅用。”
小石头双手捧牌,仿佛托着千斤重物。
交代完毕,林风退回几步,环视这片贫民窟。
破屋依旧,巷道狭窄,但墙壁上新刷的《南区十规》清晰可见。
药棚前晾晒的草药整整齐齐。巡防队员列队走过,步伐整齐。
他曾亲手推倒的黑蛇帮旗杆如今立着一面灰布旗,上书“互助”二字。
他不再多言,转身朝镇外走去。
脚步踏在土路上,发出沉闷声响。
身后传来奔跑的脚步。小石头追出数十步,喊道:“风爷!你要小心!别……别忘了回来!”
林风未回头,只抬起右手,轻轻挥了一下。
张伯扶着拐杖站在槐树下,目送身影渐远。
小石头跪地,重重叩首三次,额头沾满尘土。
林风走出南区边界,踏上通往外界的土路。
荒野延展,黄沙卷地,远处山影如锯齿割裂天际。
他步伐平稳,一步一印,身后喧闹彻底消失。
朝阳升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横过干涸的河床,延伸进雾霭深处。
一只野犬从路边窜出,嗅了嗅空气,夹尾逃开。
林风右手悄然抚过胸前玉盒,确认封印完好。
前方三十里外,官道岔口立着一块残碑。碑面朝西,刻痕模糊。
他记得那里原本没有碑。
他放慢脚步,右手指尖微微曲起。
正午时分,南区议事厅内响起一阵争执声。
王夯带着两名壮汉堵在门口,指着账册吼道:“这个月粮仓进出数目对不上!小石头你是不是中饱私囊?”
小石头站在桌前,腰杆挺直:“每笔出入都有五人联签,账本公开张贴。你要看,现在就可以去墙上看。”
王夯冷笑:“老子不识字!你说有就有?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带人拆了你们的药棚!”
张伯拄拐进来,咳嗽两声:“王夯,你儿子三天前发烧,是谁送去医治的?是你自己扛过来的吧?药钱免了,你还领了两份补助米。”
王夯语塞。
张伯继续道:“粮仓钥匙分五把,各持其一。你若怀疑,可随时申请核查。但现在堵门闹事,违反《南区十规》第三条,按律记过一次。再犯,取消配粮资格。”
王夯脸色涨红,还想开口。
小石头上前一步:“我允许你今夜亲自参与盘点。若真有问题,我当场辞职。”
人群安静下来。
王夯最终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当晚戌时,粮仓灯火通明。
小石头带着巡防队逐一清点麻袋。张伯坐在角落,默默记录。
月上中天,账实相符。
王夯低头搓着手:“我……我就是担心大家吃不上饭。”
小石头递过一碗热汤:“我们怕的不是缺粮,是人心乱。你既然关心,明日来议事会旁听吧。”
王夯怔住,良久点头。
三日后清晨,林风背起行囊。
他最后一次走过南区主街。孩童在墙角跳房子,妇人在井边洗衣,老人们坐在檐下晒太阳。
一切平静如常。
他跨过界碑,踏入荒原。
行至半途,忽觉空气微颤。
前方沙地中浮现出一行足印,深陷三寸,间距均匀,却无来路。
林风停下脚步。
片刻后,一个披着灰袍的身影从风沙中走出。面容藏在兜帽之下,只露出半截苍白下巴。
“你是林风?”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
“你是谁?”林风不动声色。
灰袍人抬起手,掌心托着一枚漆黑玉简:“百草堂秦婉托我送信。她说,若你离开南区,便将此物交予你。”
林风眼神微凝。
他并未放松戒备:“她为何不亲自送来?”
“因为她现在,被人围困在北岭客栈。”灰袍人缓缓道,“七日前你突破时引发天地异象,有人顺着气息锁定了她的位置。”
林风沉默。
玉简入手冰凉。封印完整。
他收下玉简,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帮我?”
灰袍人后退一步:“我欠她一条命。仅此而已。”
说完,身影渐渐淡去,如同融入风沙。
林风立于原地,目光投向北方。
他知道,长安之路不能再直行。
他转身改道西北,身影没入黄沙。
夕阳西沉,大漠孤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