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站在窄巷深处。
脚底传来靴子碾碎枯叶的闷响。
那名亲卫队员并未察觉异样,提着火把走向下一户人家。
林风没有动。
目光穿过残墙缝隙,盯着对方背影远去。
巡逻频率比昨夜多了三轮。
火光交错的间隔缩短了近半。
这不是例行清查,是围剿前的布网。
他退回窝棚后方的塌陷地窖。
盘膝坐下,不再刻意压制气息。
十二式星轨在体内缓缓流转。
第一式“接地生根”悄然开启,感知顺着泥层蔓延至百步之外。
刀疤刘临死前的记忆碎片再度浮现——那一拳的发力轨迹、肩胛转动的角度、气血爆发的节点,被他逐一拆解。
接着是毒蛇,其《黑水劲》的运行路线虽残缺,但核心脉络清晰。
最后是鼠王,利爪撕裂岩壁时肌肉收缩的节奏,被他在识海中重演七次。
武徒六阶的力量层级,应当在八千斤以上。
他目前极限约六千五百斤,差距悬殊。
若赫彪真如传言所言曾一夜屠村,其手段绝非普通武徒可比。
单凭正面交锋,无胜算。
小石头从墙洞钻进来,喘着气:“他们说‘疯狗’要亲自来了。”
林风睁眼:“谁说的?”
“西区老李头的儿子,刚从城外回来。赫彪三天前就下令整顿南线,银蛇徽全换了新令纹,连阵法师都配了双人组。”
林风点头:“还有呢?”
“有人看见运尸车往北坡拉,一车七八具,全是反抗过的。说赫彪喜欢把人钉在木桩上,让毒血慢慢流干。”
林风手指微动:“怕的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不止。东巷三家昨夜就走了,还有两家在捆包袱。张伯药铺门口堆了两筐药渣,搜查队说那是藏匿信号的暗记,差点砸了铺子。”
林风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两个蜡封小包,递过去:“拿去熬了,分给张伯和北屋瘫痪的老吴。不许留名,只放一碗汤,压一张纸条。”
小石头接过:“写什么?”
“根没断,火就不会灭。”
小石头迟疑:“您不让走,可……我们打得过赫彪吗?”
林风看着他:“想走的,不必拦。但你要告诉他们,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南片区就没倒。”
小石头咬了咬牙,转身爬出地窖。
林风闭目,神念沉入识海。
混沌熔炉安静运转,但深处有一丝躁动。
连日压抑未动,吞噬之力开始反噬精神。
他眼前闪过幻象——赫彪倒地,他五指插入对方胸膛,气血狂涌而入,熔炉沸腾。
可随后画面扭曲:他站在燃烧的街巷中,脚下是孩童的尸体,手中仍抓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猛地掐住自己手臂,疼痛刺入神经,幻象崩散。
额头渗出黑色黏液,混着冷汗滴落在膝头。
这是心魔侵蚀的征兆。
他运转《虚空古经》配合清心散残方,在识海构建屏障,将负面记忆层层封印。
他知道,若无坚定意志支撑,吞噬终将吞噬他自己。
许久,他睁开眼,从怀中取出一块磨平的铁片。
月光斜照进来,映出铁面微光。
他用钢筋尖角在上面刻字,每一笔都深而稳。
刻完,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
守这里。
不是命令,不是誓言,是他问自己:为何留下?
是为了复仇?为了变强?
都不是。
他想起张伯当着搜查队的面塞药给孤儿的眼神,想起孩子们墙上歪歪扭扭的数字十三,想起小石头分兽干时那几个孩子抬头的模样——他们不再只低头躲闪。
这片贫民窟最缺的从来不是力量,是希望。
而他若逃了,这最后一丝火苗也就熄了。
他将铁片收入怀中,起身走到地窖口。
外面风势渐紧,乌云压顶,尚未落雨,但空气沉重得如同浸水的棉絮。
巡逻火把的光晕仍在移动,但节奏变了——不再是随意游荡,而是呈三角阵型推进,每组四人,间距固定。
这是军方标准清剿队形。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
震动传来,不止步行,还有远处车辆低频的轰鸣。
重型器械正在靠近。
赫彪还未到,但他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小石头再次潜回,声音发紧:“张伯收到汤了,没说话,只是把纸条收进了药柜夹层。老吴喝了半碗,醒了,问是谁送的。我说不知道,他就笑了,说‘总有人不肯认’。”
林风点头:“其他人呢?”
“东巷又走了一家,但西头王婶把门堵死了,说‘我老头死在刀疤刘手里,我不走,等林爷动手’。还有几个孩子在巷口画圈,说是布置陷阱,拿竹签插在地上,盖点灰……”
林风嘴角微动:“让他们别太显眼。”
“可他们说,您不动,他们也想做点什么。”
林风没再说话。
他知道,这场对抗早已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民心如柴,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燃起。
而他要做的,不是立刻点燃它,是在风暴来临前,确保它不会被风吹灭。
他回到地窖深处,盘坐于地,双手置于膝上,掌心朝上。
混沌熔炉缓缓旋转,吞噬之力被压缩至极点,如绷紧的弓弦。
他不再推演招式,也不再测算力量差距。
他只一遍遍回想那些面孔——张伯拄杖挡门的身影,小石头分食时的坚毅,孩子们刻在墙上的数字。
风更急了。
屋顶残瓦发出吱呀声,像是某种预兆。
远处雷声滚过天际,沉闷而持续。
南片区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几盏残灯在窗后摇曳,微弱却不肯熄灭。
林风闭目,手握铁片,纹丝未动。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他脸侧一道未愈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