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踏过荒地边缘的碎石,脚底碾碎一截枯枝。
前方矿区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尚未迈入西崖小径,身后草丛突然传来压低的窸窣声。
一道瘦小身影从枯草间钻出,是小石头。他喘着气,脸上沾着泥灰,掌心攥着一团揉皱的布条。
“哥!”他声音发紧,“我打听清楚了——西边老排污口,不止一个人看见大老鼠拖人进洞!还有两个黑蛇帮的,带着刀进去,再没出来。”
林风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小石头咽了口唾沫,额角渗出细汗。“昨夜三更,瘸腿老汉听见那边有刮墙声,像铁爪划水泥。今早我去看了,洞口外有几块骨头,全被啃得干干净净,一点血都没留。”
林风蹲下身,抽出腰间铁条,在沙地上勾出一段弯曲管道的轮廓。
他问:“目击时间?打斗痕迹?有没有喊叫?”
“都是半夜出现,没人听见打斗。”小石头摇头,“但前天失踪的那个帮众,他的刀鞘还在洞口,里面空着。”
林风眼神微动。刀被带进去,说明不是慌乱逃窜,而是猎物被精准拖走。无血迹、无挣扎,意味着对方行动迅速且具备组织性。
他站起身,拍去手上的尘土。
“不是普通变异鼠。”他语气沉定,“是群居掠食兽,懂得分尸、搬运、清理现场。这种体量的灾兽,气血至少抵得上三头利爪兔。”
小石头睁大眼:“你要去?”
“值了。”林风收起铁条,“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后悔,你已经传完话,可以回南区等消息。”
“我不走。”小石头咬牙,“我要看着你进去,再看着你出来。”
林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冷铁淬火,不带情绪却自有分量。
他没再多说,转身朝窝棚旧址方向折返。
小石头紧跟其后,脚步轻而急促。
两人绕过塌陷通风井,抵达一处半埋于土中的废弃储物箱。
林风拨开浮土,掀开锈蚀箱盖,取出一个油布包裹。
里面是一捆粗麻绳、三根削尖的钢筋、火绒与火折子,还有半包硫粉。
他将硫粉小心翼翼地混入火绒之中,手指轻轻搅拌,感受着两者逐渐融合的奇妙触感。
随后,他用粗糙却又十分熟练的双手,将麻布一层又一层地裹紧,制成两支简易火把。
在制作过程中,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重要的艺术品。
制好火把后,他又仔细地检查绳结,每一个结都反复拉扯,确保其牢固无比。
接着,他拿起钢筋,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将钢筋尖端在石头上反复磨砺,发出“嚓嚓”的声响,直至钢筋尖端泛出令人胆寒的寒光。
每一件工具在他手中都被反复确认状态,他的动作冷静而沉稳,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雕刻家,在细细雕琢着自己的杰作。
小石头站在一旁,看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纸片,轻轻抚过上面的字迹。
那是清心散的药方。
“若遇强敌,必有杀戮吞噬。”林风低声自语,“精神不可溃。”
他取出昨日炼制的清心散,掰下半粒吞下。
随即闭目调息,呼吸渐缓,心跳沉稳如钟摆。
混沌熔炉在他体内缓缓旋转,元力归流,识海清明如洗。
三分钟后,他睁眼,目光锐利如刃。
“你回去。”他对小石头说,“按计划守好张伯药棚后的陶瓮。若三天内我没回来,你就当普通村民去求医,别提我名字。”
“可……”小石头嘴唇颤抖,眼中满是挣扎。
“这是命令。”林风打断,“后方不能断线。”
小石头终是点头,将剩余干粮塞进林风行囊。
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断墙之后。
林风背起装备,沿着高坡碎石线前行。
沼泽地带横亘前方,地面浮草覆盖暗坑,一脚踩错便是灭顶之灾。
他改走岩脊,借枯树掩体推进,五感全开,耳听风动,鼻嗅气息。
行至中途,他在一处洼地发现动物残骸。
一只野兔被撕成两截,断骨整齐,齿痕巨大而规则,绝非人类武器所能造成。
内脏已被掏尽,皮毛完整,像是某种生物刻意保留外壳。
他蹲下查验,指尖触到黏液残留。
滑腻、微温,带有轻微腥臭。
这不是血液分泌物,而是腺体润滑液——用于在狭窄管道中快速穿行。
目标确认:大型穴居掠食种,具备群落协作能力,可能拥有巢穴中枢。
黄昏降临,空气中的腐臭味愈发浓重。
前方地势下沉,一道倾斜向下的混凝土管道裸露在荒土之中,直径约两米,内壁布满黏液与抓痕,深处漆黑一片,唯有微弱腥风缓缓涌出。
废弃下水道入口到了。
林风点燃一支火把,火焰昏黄跳动,明显缺氧。
他将绳索一端牢牢系于外侧钢架,另一端缠于腰间,确保退路通畅。
又将第二支火把插在入口旁的裂隙中,作为标记。
他伫立洞口三息,目光扫视黑暗。
管道内无回声,无动静,仿佛死寂深渊。
但这寂静太过规整,不像自然空洞,倒像某种存在正在蛰伏。
他俯身,一手持火把,一手握钢筋,稳步踏入管口。
脚下湿滑,黏液随脚步发出轻微粘响。
火光照亮前方五步范围,墙壁上遍布爪印与啃噬痕迹,有些深达寸许。
空气浑浊,呼吸渐重,但他步伐未停。
前行约十米,通道略微拓宽,两侧出现分支岔口。
主道继续向下倾斜,坡度加大,腥风更盛。
左侧岔道堆满碎骨,排列有序,像是临时储食点。
右侧则完全封闭,被厚厚黏膜封死。
林风停步,将火把靠近墙面。
黏液在火光下泛出幽绿光泽,表面浮着细小气泡,正缓慢破裂。
他伸手轻触,指尖传来微弱震动——地下有水流,或某种生物活动引起的共振。
这震动并非持续不断,而是有节奏地传来,间隔均匀,频率稳定。
他收回手,凝视前方黑暗。
这种规律性的震颤,更像是某种生物在地下移动时引发的传导波。
不是单一个体,而是群体行动。
他心中警兆顿生,肌肉悄然绷紧。
就在此时,火把忽然剧烈晃动。
不是风,是地面传来极细微的震颤。
一下,两下,间隔均匀,由远及近。
像是某种庞然之物,正从深处缓缓爬行而来。
林风立即熄灭火把,只留下腰间绳索连接外界的微弱牵绊。
他贴墙而立,屏住呼吸,双眼适应黑暗的速度远超常人。
混沌熔炉在体内低鸣,元力悄然流转至四肢百骸。
他能感觉到,那震颤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难以察觉的摩擦声,仿佛甲壳与混凝土之间的刮擦。
不是老鼠,也不是蛇。
是某种节肢类灾兽,体型庞大,行动隐蔽,且极有可能具备复眼感知系统。
他缓缓抽出一根钢筋,握在掌心,指节收紧。
若遭遇突袭,必须一击致命。
否则一旦陷入围攻,狭窄空间内毫无胜算。
震颤声忽然停止。
四周重归死寂。
林风不动如山。
他知道,真正的猎手,从不会在第一轮试探中暴露全部意图。
他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
忽然,头顶传来极其轻微的滴答声。
一滴黏液从管顶落下,砸在他肩头,温热而滑腻。
他没有闪避。
因为就在那一瞬,他捕捉到了空气中最细微的流动变化。
有东西,在上方爬行。
不止一头。
它们早已发现他,只是在等待最佳时机发动合围。
林风缓缓闭眼,依靠听觉与体内元力感应周围环境。
三头,分布在左上方、正上方和右后方。
距离不超过五米。
他睁开眼,猛然蹬地跃起,钢筋向上猛刺。
一声尖锐嘶鸣划破黑暗。
左上方的生物被贯穿腹部,剧烈抽搐,坠落地面。
与此同时,另外两头灾兽同时扑下。
林风翻滚闪避,火把余光扫过,只见那怪物形似巨蜈蚣,通体覆盖黑褐色甲壳,头部呈三角状,六足带钩,尾部末端竟有一对钳形毒刺。
第二头扑空撞墙,反弹之际,林风已顺势掷出第二根钢筋,直贯其口器。
怪物哀鸣倒地。
第三头最为狡猾,落地瞬间便横向疾冲,试图绕至背后。
林风早有防备,反手抽出最后一根钢筋,转身横扫。
金属与甲壳相撞,火星四溅。
他借力后撤,迅速拉开距离。
三头灾兽皆受创,却仍未死亡。
它们彼此呼应,发出低频震动,似乎在传递信息。
林风明白,这只是外围哨兵。
真正的巢穴中枢,还在更深处。
他低头查看肩头黏液,颜色偏青,略带荧光。
这是高等级灾兽才有的神经传导液,意味着这些掠食者不仅具备攻击性,还拥有初级群体意识。
他重新点燃火把,火焰因缺氧而呈淡蓝色。
他将火把举高,照向主道深处。
通道尽头,隐约可见一道巨大的圆形孔洞,像是被某种酸液腐蚀而成。
孔洞边缘布满细密刻痕,排列成环形阵列,宛如某种古老图腾。
林风瞳孔微缩。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洞穴。
是人为设计的排污系统,后来被灾兽改造成了巢穴入口。
他取出最后一段麻绳,将其绑在一根钢筋上,投掷过去卡在孔洞边缘。
这是备用退路。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每一步都极为谨慎,脚尖先探地,确认无陷阱后再全脚掌落地。
空气中腥臭加剧,耳边开始响起微弱的集体呼吸声,如同潮汐般起伏。
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灾兽的领地核心。
这片区域曾是旧城污水处理厂的一部分,地下管网复杂交错,如今已成为掠食者的王国。
而他,是唯一闯入的活人。
他继续前行,火光照亮了一面残破的金属铭牌。
上面依稀可辨几个字:
“危险区域 禁止入内”。
林风冷笑一声。
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在警告牌上。
而在那些无声潜行、伺机而动的黑暗深处。
他握紧钢筋,步伐未停。
前方,更深的黑暗等待着他。
也等待着被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