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刚过,手机就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起来。
宿醉未醒的我被这声音吵得头疼,摸索着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
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兄弟你在哪里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声音还有些沙哑:
在美狮睡觉呢。
你那里有没有港币,给我换一点?昨晚我输光了。
老唐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焦灼。
你要多少?
不多,就要五万。我也在美狮,在1002,你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
我瞥了一眼身旁还在熟睡的黄思思,压低声音:
我去找你吧老唐,我房间有人,不太方便。
挂断电话,我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了件睡袍就出了门。
下楼以后走廊里静悄悄的,厚重的地毯吞没了脚步声。
1002房就在走廊尽头,我按响门铃,不过片刻,老唐就开了门。
快进来。他侧身让开。
多年未见,老唐的变化不大,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头发也稀疏了些。
他穿着件略显皱巴的衬衫,眼底带着彻夜未眠的血丝。
老唐从冰箱里取出两瓶冰镇饮料,递给我一瓶。
我接过来,冰凉的感觉瞬间驱散了几分睡意。
我习惯性地从睡袍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老唐。
我不抽烟,你不记得了?17年以后就不抽了。
老唐摆摆手,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这才恍然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
把烟塞回烟盒,我打量着这个标准客房——
散落的垃圾,未整理的床铺,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烟味和疲惫的气息。
想不到在澳门又遇见你了。
老唐在我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
你在澳门是做生意,还是自己赌?我不记得你之前不赌钱的吗?
我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拧开饮料瓶盖,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我清醒了许多。
然后,我才从容掏出那张美高梅的会员卡,轻轻推到老唐面前。
老唐拿起会员卡端详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兄弟你搞大了啊!
哎,别提了。我摇摇头,
17年以后,赌的是昏天暗地。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问。
老唐倒是云淡风轻:
那时候在上海打游戏机输了三四百万,欠了一点债。
此后几年没再赌过,公司业务还可以,债也还完了。
这不在朋友的怂恿下,跑到澳门来了。
想不到第二次来澳门就碰到你了。
我们沉默了片刻,仿佛都在回忆十七年前的种种。
那时我们都还算年轻,在上海,老唐那时候就很疯狂,
谁也没想到赌博会成为日后生活中如此沉重的一部分。
不聊不开心的事情了!
老唐率先打破沉默,
我昨天在吸烟室换的汇率是940,你可不能给我多算啊!
我笑了笑:我给你930,行不行?
够意思!老唐眼睛一亮,一会要是赢了请你吃饭!哈哈哈。
你自己悠着点吧,我忍不住劝道,好不容易离开赌的圈子。
老唐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飘忽:
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就是喜欢玩!我下去了,等我好消息吧。
我们一起走出房间,在电梯厅分道扬镳。
我按下上行键,老唐则站在下行的电梯前。
电梯门打开时,他回头朝我挥了挥手,那张勉强挤出的笑脸后面,藏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执迷不悟。
回到自己的房间,黄思思还在熟睡。
我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络绎不绝的游客和赌客,不禁想起老唐方才的眼神。
那是一种我太过熟悉的神情——混合着不甘、渴望和自欺欺人的希望。
在这个永不停歇的赌城里,每天都有无数个老唐在这样的眼神中沉浮。
而我,又何尝不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