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师”开往美高梅的那趟发财巴士,今天坐得格外舒坦。
车座软硬适中,空调温度也调得恰到好处,不像往常那样要么冻得人哆嗦,
要么闷得人心慌。
窗外,澳门半岛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鳞次栉比的建筑上,金光闪闪,透着一股子纸醉金迷的劲儿。
我心里那股轻松劲儿,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终于把那两个缠人的丫头片子安顿妥当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哪里懂得我们当年跑江湖的辛苦?
她们只管享受现成的便利,哪知道这便利背后,是多少心思和脚底板磨出来的路。
大巴车稳稳当当地滑进美高梅气派非凡的弧形门廊下,引擎声低沉地熄了火。
我随着人流下车,脚跟刚踏上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立刻掏出手机,熟练地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红牛几点能到?”
我开门见山,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催促。电话那头是相熟的带货人,
专门往返内地带货过来。
“六点,六点准到!放心,老地方!”
对方的声音混杂着背景的嘈杂,但语气笃定。
“行,准时点,大哥就认这个大陆版的味道。”
我又叮嘱了一句才挂断。
大哥对饮料挑剔,尤其钟爱那熟悉的金罐大陆版红牛,提神醒脑,是他的必备品。
每次他来之前,我就像个操心的管家,早早联系好,
备上一箱两箱,就等着他舒舒服服地享用。
看看表,才刚过四点,离六点还有一个多钟头的光景。
时间不紧不慢,正好够我进去“活动活动筋骨”。
穿过那标志性的金色狮子和流光溢彩的大堂,熟门熟路地拐进娱乐场。
瞬间,熟悉的声浪扑面而来:
角子机音乐起伏、轮盘球滴溜溜滚动的脆响、百家乐荷官清脆的报牌声、
还有赌客们或兴奋或懊恼的低语与惊呼,交织成一首永不停歇的欲望交响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和新钞票的味道。我径直走向一排花花绿绿的“饺子机”
(老虎机),一屁股坐下,选了个位置顺眼的。
倒不是真指望它发大财,主要是给相熟的公关“打工”——
刷刷流水,攒点积分。这也是人情世故,关系网得靠这些小动作维系着。
拍按钮的手感还算顺溜,屏幕上的图案飞快地旋转、定格。
小赢了几把,心情刚有点上扬,转眼又吐回去更多。
几千块,像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流走了。
就在我又一次拍下按钮,看着转轮即将停下的瞬间,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带货人的名字。
“到了?”我接起电话,起身离开那台吞钱的机器,没有丝毫留恋。
“到了到了,后门老地方,你赶紧来拿!”
对方的声音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好嘞,谢了兄弟。”
我挂了电话,快步穿过喧闹的赌区,走向相对僻静的员工通道附近。
一箱沉甸甸、印着熟悉标志的大陆版红牛顺利交接。
抱着箱子,分量不轻,冰凉的金属罐体隔着纸箱透出丝丝凉意。
我掂量了一下,径直走向VIp大堂。
美高梅的VIp大堂是另一个世界。
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门和高级地毯吸收了大半,光线柔和,环境雅致。
大堂一侧,辟出了一个闹中取静的“茶吧”区域:
几张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围着小巧的玻璃茶几,角落里点缀着绿意盎然的盆栽。
穿着剪裁合体制服的服务员,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
无声地穿梭其间,随时准备为尊贵的客人奉上香茗、咖啡或精致的点心。
我找了个靠里的沙发坐下,把红牛箱子放在脚边。
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短视频,打发着等待的时光。
时间在指尖的滑动中悄然流逝。
直到一阵略显喧哗、办理入住手续的声音从大堂前台方向传来,
其中一把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腔调的嗓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太熟悉了!我猛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循声望去。
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前台,一身质地考究的休闲装,气度沉稳。
他身边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瘦高个、眼神活络的聪聪,另一个则是敦实憨厚、总带着点腼腆笑意的小胖!
“大哥!”我赶紧起身,脸上堆起笑容迎了上去。
大哥看见我,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
“来了?房间好了。”他接过前台递来的几张房卡,随手分给我们。
流程熟稔得如同回家。
四人一行,沉默地走进专属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内部镜面映出我们几个的身影。依旧是熟悉的30层套房。
推开门,依旧是那开阔的视野,奢华的装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澳门夜景。
但这份奢华,看多了也就那样,最初的新鲜感和震撼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
我轻车熟路地打开套房内嵌式冰箱的银色门,把带来的红牛一罐罐仔细码放进去。
冰箱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点特有的塑料和金属混合的味道。
就在我弯腰整理的时候,大哥已经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拿着套房内的平板电脑点餐了。
“随便点几个菜,垫垫肚子。”
他头也不抬地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精致的中式菜肴摆满了茶几。
我们几个围坐着,边吃边聊。
闲聊间得知,这次是大哥在上海的朋友“贵哥”约他过来玩两天,
聪聪和小胖就是跟着过来开开眼界,顺便在边上“捡捡芝麻”(小玩几把)。
风卷残云般吃完,大哥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走,下去看看。”
小胖立刻像影子一样跟了上去,他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大哥”和随时报告情况。
聪聪那家伙,眼珠一转,笑嘻嘻地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咱哥俩溜达溜达去?
让小胖先跟着。”
娱乐场里人头攒动,灯火辉煌,如同一个巨大的金色迷宫。
聪聪显然被这光怪陆离的景象刺激得有点兴奋,
他像条泥鳅一样在赌台间钻来钻去,东瞅瞅西看看。
看到别人赢钱,他手痒难耐,忍不住也在几张百家乐台子上“打了几口”(下了几注)。
这小子今天手气不错,小赢了一点。
让我有点意外的是,他居然能刹住车,把赢的筹码往口袋里一揣,拍拍手说:
“行了,今天运气用完了,不玩了!”这份自制力,在他这个年纪,
尤其是有过“前科”(以前嗜赌)的人身上,实属难得。
我们俩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站着。小胖的信息像直播一样,
时不时发到聪聪的手机上:
“大哥上庄了…中了!”
“闲连了,大哥跟了…又中!”“这把下得猛,好险,赢了!”……
大哥在牌桌上的输赢动态,我们俩掌握得一清二楚。
“走,三宝坐会儿去,干站着累。”
聪聪提议。三宝是赌场里一个提供简单饮品和小吃的休息区。
我们点了两杯冰可乐,找了张桌坐下。
聪聪这家伙,健谈得很,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
他唾沫横飞地跟我讲他以前在家乡怎么沉迷赌博,输得差点连裤子都当掉,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那时候真是鬼迷心窍了,”
他灌了口可乐,自嘲地摇摇头,“现在想想,真他妈傻逼。
”看他现在这状态,赢了点能及时收手,眼神也清亮了不少,确实像是走出来了。
我拍拍他肩膀:“能回头就好,这地方,小玩玩当消遣行,陷进去就万劫不复。”
正聊着,聪聪的手机屏幕又亮了,是小胖发来的信息。
他低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极其灿烂的笑容,差点把嘴里的可乐喷出来。
“卧槽!发了发了!”
他激动地压低声音,把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
信息只有几个字,却透着狂喜:“神路!大哥赢一百多个了!
“快快快!”聪聪一把拉起我,可乐都顾不上喝完,“找大哥去!沾沾喜气!”
我们俩像打了鸡血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大哥所在的贵宾厅。
那张台子果然围了不少人,气氛热烈。
大哥气定神闲地坐在主位,面前的筹码堆得像小山一样,荷官正将新赢的筹码推到他面前。
小胖站在他侧后方,脸上也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大哥抬眼看到我们俩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他也没多话,随手从那堆高高的筹码里,捻起两个,分别推给我和聪聪。
然后又给小胖一个。动作随意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平——
他对我们仨,是一碗水端平。
“大哥威武!”我们仨异口同声,喜滋滋地把筹码揣进口袋。
沉甸甸的,手感极好。
既然大哥玩得顺风顺水,气势如虹,我们跟在边上除了傻看和喊“好路”,
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显得碍事。聪聪揣着刚到手的热乎钱,
又开始在赌场里漫无目的地转悠起来。他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
扫视着周围穿梭的人群,尤其对那些穿着清凉、妆容精致、身材窈窕,
独自在赌场里看似闲逛或小赌的女子格外“关注”。
“哎,你说,”他用手肘碰碰我,朝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亮片吊带短裙、
踩着细高跟、身段玲珑的女子努努嘴,“这些女的,是干嘛的?模特?网红?”
我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嗤笑一声:“干嘛的?
你口袋里的钱要是烧得慌,过去跟她们‘聊聊’不就知道了?
保管让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这明显是揶揄他。
没想到,聪聪这王八蛋,脸上居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带点跃跃欲试的表情。
他舔了舔嘴唇,眼神在那个女子身上又溜了一圈,然后真就掏出手机,对着屏幕按了几下。
没过两分钟,只见他朝那个女子招了招手,低声说了几句。
那女子嫣然一笑,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聪聪回头冲我挤挤眼,做了个“等我”的口型,两人便亲亲热热地朝着电梯厅的方向走去了。
得,这王八蛋还真去了!
留下我一个人在偌大的赌场里瞎转悠。
百无聊赖之下,要么找个空着的椅子坐下,跟相熟的荷官有一搭没一搭地扯几句闲篇;
要么就溜达到大哥那桌附近,远远瞄一眼战况,看他面前的筹码山是涨了还是略微削平了一点。
估摸着得有个把小时,才看见聪聪那熟悉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他换了双酒店的一次性软拖鞋,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澡,
脸上带着一种餍足又有点慵懒的神气,嘴角还挂着那副标志性的、贱兮兮的笑容。
我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走近:“哟,回来啦?现在知道是‘干嘛的’了吧?”
“嘿嘿,”他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回味无穷的调调,
“我跟你说,刚才那个,还挺‘专业’!服务到位,态度也好,值这个价!”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数字。
看着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性,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最终还是忍不住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是夸他别的,是佩服他这份“求知欲”和“实践精神”,以及毫不掩饰的厚脸皮。
大哥那边第一天似乎也玩得差不多了,毕竟赢了一百多。
凌晨一点多,他就收了手,示意我们上楼休息。筹码换成了厚厚的现金码,由小胖小心地收进包里。
回到30层那间豪华套房。问题来了:
我自己的房间,下午被“安排”好的那两个丫头“霸占”了。
大哥挥挥手:“行了,都在这儿凑合一晚吧。”
套房格局宽敞。
小胖最实在,二话不说,直接往客厅那张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上一躺:
“我睡这儿挺好!”大哥自然是独占主卧。我和聪聪则被分配到了次卧。
次卧里是两张单人床,倒也干净整洁。
虽然已是凌晨,但经历了赌场的刺激和“额外活动”,
大家一时半会儿竟没什么睡意。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
聪聪摸出套房里的点餐单,眼睛放光:“嘿,有鱼翅捞饭!搞点夜宵?”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我和小胖的积极响应。
大哥在主卧里大概也听到了,没反对。
很快,三份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鱼翅捞饭送到了房间。
浓稠金黄的汤汁包裹着晶莹的米饭和货真价实的鱼翅丝,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我们仨像饿狼一样,窝在客厅的沙发和地毯上,捧着碗,唏哩呼噜地大快朵颐。
滚烫鲜美的汤汁滑过喉咙,慰藉着疲惫的身体和空虚的胃,吃得满嘴油光,额头冒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爽!”聪聪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把空碗往茶几上一放。
“确实不错。”小胖也擦着嘴点头。
吃饱喝足,浓重的困意终于如山般压来。
窗外,澳门不夜城的璀璨灯火依旧闪烁,但套房内已是一片静谧。
小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和聪聪回到次卧,各自倒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包裹着身体,一天的喧嚣、输赢、欲望、疲惫,都渐渐沉淀下去。
空调发出低沉的送风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在满嘴残留的鱼翅鲜香和身体深处涌上的倦意中,我们沉入了澳门之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