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荷官迈着略显疲惫的步伐离开赌台去轮班休息时,
我也顺势站起身,离开了那张已经坐了许久的台子。
小不点因为父亲生病回老家了,此时此刻的澳门美高梅金殿里,
虽然认识的面孔依然不少,但真正能称得上朋友的,却寥寥无几。
璀璨的水晶灯下,每个人都像是被命运无形的手推着前行的过客,
在这座永不眠的城池里短暂停留,然后又悄然消失。
我漫无目的地在赌场里踱步,脚下柔软的地毯吞噬了脚步声,
耳边是轮盘转动、骰子碰撞、老虎机欢鸣的交响曲。
人们的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有人因胜利而容光焕发,有人因失利而眉头紧锁,
更多的人则像我一样,带着几分茫然与疏离。
摸了摸口袋,身上的港币只剩下薄薄的几叠,加起来不过几万,
这点筹码在这样地方,让人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踏实。
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小虎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立刻就被接通了,那头传来熟悉而热情的声音:
“哥,有什么指示?”
“给我送五十过来。”
我说得干脆,
“今天什么价格?”
“您放心,全澳门最低价给您,大家都这么熟了。”
小虎子在电话那头保证道。
挂断电话,我不由得笑了笑。
小虎子那点心思我何尝不明白——
我身边打转的这些朋友,个个都算得上他们口中的“大客户”。
他对我殷勤些,我自然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他带来相应的实惠。
这种默契,就像赌场里那些不成文的规矩,人人都懂,却不必说破。
小虎子在澳门做港币批发生意,价格比赌场里的吸烟室要低得多
每次我手头紧了,总会第一个想到他。
这次我们约在了三宝茶座见面,他说十分钟就到,
结果过去了整整二十分钟,才看见他风风火火地赶来。
“哥,久等了!”
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手提包随手扔在桌上,
“五十万,拿去使劲干!
给美高梅干倒闭!
给何超群干去晒鱼干!”
他说着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细缝。
“人家没倒闭,我可能先倒闭了。”
我摇摇头,指了指菜单,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想喝西瓜汁,这天太热了。”
我招手叫来服务员:
“给我朋友来一杯西瓜汁。”
趁着等待的间隙,我拿出手机完成了转账。
听着提示音,小虎子掏出手机确认到账后,脸上笑容更盛。
“最近你们生意怎么样?”我随口问道。
“哎,别提了。”
他摆摆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西瓜汁猛吸一口,
“混口饭吃而已,全靠你们这些老朋友照顾。
你们吃肉,我们跟在后面喝点汤就知足了!”
小虎子这人虽然油嘴滑舌,平时也爱占点小便宜,但在正事上从不掉链子。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愿意和他打交道的原因。
在澳门这个地方,能找到个办事靠谱的合作伙伴,比赢钱还难。
“你喝完西瓜汁赶紧去忙你的吧。”
我看着他咕咚咕咚地喝着饮料,笑道
,“跟你待在一起久了,我脑袋疼。”
小虎子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灿烂:
“得嘞!那哥您忙着,有事随时招呼!”
我拎起那个装满现金的手提包,起身离开茶座。
五十万的现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既是一种踏实,也是一种负担。
相比之下,还是换成筹码更方便——
在赌场里,那些圆形的小东西不只是赌具,更是一种流通的货币,
一种让人暂时忘记真实世界的魔法道具。
走向账房的路上,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金色的穹顶下,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光芒,照在每个人专注或迷茫的脸上。
轮盘不停地旋转,骰子在绒布上翻滚,纸牌被一双双或稳健或颤抖的手揭开——
这里永远上演着悲喜交加的人生戏剧。
而我,不过是这无尽漩涡中的一叶扁舟,随着潮起潮落,不知最终会漂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