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室里浑浊的空气吸进肺里都是苦的,呛得我喉咙发紧。
这滋味儿,可不就是应了那句老话
——“赢钱三只眼,输钱一摊泥”?
我现在就是一摊被榨干了汁水、糊在地上的烂泥。
想刷个短剧喘口气,刚掏出手机,屏幕就跳出一条短信—
—是那个眼镜男!他说手表赎回来了,要给我送回来。
心里那点死灰“腾”地一下,
像是被泼了油,又烧起来了点火星子。
我立马是给他拨通电话,快速地报出了位置。
眼镜男来了,咧着嘴,搓着手,嘴里嘟囔着什么
“那天输红眼了”、
“干的事丢人现眼”的屁话。
我一个字都不想听,只觉得那声音刺耳。一把抢过那失而复得的手表,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这感觉…真他妈好!
一丝侥幸像毒藤一样瞬间缠紧了心脏
:莫非…老天爷开眼,
丢掉的筹码也能顺着这表拿回来?
强压下狂跳的心,手指发颤地清点仅剩的筹码——
不到二十万。
来时鼓囊囊的筹码袋,如今瘪下去一大半,像被戳破的气球,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
这不是我输得最多的一次,却是最窝囊、最憋屈的一次!
手表丢了想捞本,结果表回来了,可他妈八个表钱都填进去了!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努力挤出点力气给自己打气:
“能打回来…慢慢来…找回节奏…”
脑子似乎比之前清醒了一点点,不再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打急了不行?
那就压着点打。四五千起步,三关过不去?
那就死磕两关!
筹码像蜗牛爬坡,涨得慢得让人心焦,但好歹…
暂时没继续往下掉了。脸上肌肉僵硬地往上扯,大概算是笑了。
心里却在骂娘:
以前在村里、在朋友堆里玩牌,输几个钱算什么?
眉头都不皱一下!
可在这儿,在输掉大半身家后,连“体面”都成了奢望。
玩牌哪有不输的?
除非出老千!
可道理懂,这心里头的邪火就是压不下去。
挪到一张新台子,荷官是个年轻小伙子。
他见我坐下,挺客气地笑了笑:
“这副牌快完了,给您换副新的?”
这举动,分明带着对我的友好这个班长不错。
也好,正好喘口气。
换完新牌,看着大路单跳的走势,连跳两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打了三千上去。
第一把侥幸过了。
第二把码宝,对方亮出个刺眼的八点!
我眼前一黑,心都凉了半截,心里哀嚎:
完了!荷官(班长)
像是看穿了我的绝望,低声安慰:
“八输九经常有,别怕。”
牌发下来,两张都是两边(能吹掉一个就行),至少不会输?
我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勉强对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乐乐的魔力就在这儿,零点未必死,九点未必赢。
第一张牌就吹掉了,悬着的心放下了
——保命了!结果牌一开,竟然凑成了九点!
赢了?我手指哆嗦着收筹码,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
这赢得太他妈的艰难了!
第三把只敢打三千。
牌面惨不忍睹,只比对方大那么可怜巴巴的一点,赢得提心吊胆,像偷来的。
第四把咬咬牙加到六千,对方又亮出个七点!
我拿到一张十配三边(一生一死一和),
心提到嗓子眼,憋着气好不容易才顶出个七点——打和!
班长问:“还继续吗?”
我喉咙发干,声音像砂纸磨过:
“…继…继续。”
牌开出来,庄三点,闲四点!
我肠子都悔青了,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逞什么能?
轮到闲补牌,结果竟是一张“肥婆”(八)!
四点加八点,两点!我这三点直接躺赢!
虽然又赢了,可这过程,简直像在鬼门关前反复横跳,耗尽了我最后一点精气神。
加上之前输得那么惨,那点可怜的勇气早磨光了,注码死活加不上去。
赢了六千,下一把又缩回三千;中了三千,再下又是六千…像个输怕了的老鼠,在胆怯的牢笼里徒劳地转圈。
这单跳路最终在第十五口断了。
班长看着我,眼神复杂,无奈地摇摇头。他明白,要是我没输得这么惨,凭这路子,早该翻盘了。
可我手里捏着的,原本是53.5啊,哪还有胆子拿它们去“冲”?
每一注推出去,都像在剜心割肉。
路子一断,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张桌子,跟班长告别的话都说得有气无力。
钻进烟雾缭绕的吸烟室,猛吸几口香烟,呛得直咳嗽,才勉强定下神来清点筹码——三十四万。
还输着将近二十万!
看看表,凌晨三点了!下午四点得出发去机场,赶六点半的飞机!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追?
还是不追?
天堂地狱,就在这转念之间。
赌徒的贪婪和残存的理智疯狂撕扯着我。最终,那点不甘心占了上风——追!
接下来的记忆一片混沌,只记得像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噩梦:
好容易磨回来小几万,还没捂热乎,转眼就吐出去大几万!
筹码在眼前起起落落,像在油锅里煎熬。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像催命的鼓点。
打到下午三点多,手里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万五筹码,薄薄的两个,轻飘飘的,讽刺着我这十个小时的徒劳挣扎。
要不是登机时间像把刀悬在脖子上,我怀疑自己会瘫在那里,直到输光最后一枚筹码。
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抓起行李,踉踉跄跄冲出赌场,直奔机场。
办值机,过安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等终于瘫倒在候机厅冰凉的塑料座椅上时,整个人彻底虚脱了。
冷汗浸透了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脸色想必惨白如纸。
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持续数日的高烧,只剩下一个被掏空、被碾碎的躯壳。
机场明亮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周围嘈杂的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我闭上眼,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那是大败后,心被碾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