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沉。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冰原上仅存的枯草,卷起细碎的冰屑,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纸上,仿佛无数细小的鬼手在不停抓挠。
临时居所内,唯一的暖光源自桌案上那盏摇曳的兽脂灯。王诗画静静坐着,指尖一点星寂之力如同将熄未熄的余烬,明灭不定,映得她侧脸轮廓有些模糊。空气中,还弥漫着白日里能量剧烈对撞后留下的、类似铁锈与焦糊的微弱气味。
秦嫎妖并没有像两个妹妹那样各自去休息或整顿。她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立在房间最暗的角落,只有袖口间偶尔探出的几缕傀儡丝,在昏黄光线下泛出活物般的幽光,它们缓缓游移,似乎在编织着一张无形无质、只存在于她感知中的网。
“姐姐,”她开口,声音依旧是那惯有的、带着点吴侬软语调的轻柔,但若仔细分辨,便能捕捉到那柔软底下,藏着针尖似的锐利,“边境上的骚乱,骨头是拆干净了,血也擦掉了大半。不过…”她微微偏头,像是在倾听风中传来的、常人无法捕捉的杂音,“有几只趁乱溜进来,或是原本就藏在上里的‘小虫子’,味道不太对。沾着点…四洲之外,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冰冰的膻气。”
王诗画抬起眼,灯光落入她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惊起多少波澜:“神界的人?”
“不太像那些只知道挥刀子的执行者。”秦嫎妖轻轻摇头,发髻上唯一一根素银簪子纹丝不动,“倒更像是…闻着血腥味,躲在远处阴影里,掂量着猎物肥瘦,盘算着从哪里下口的鬣狗。”她说着,右手食指与拇指极其小心地一捻,一缕近乎完全透明的细丝被牵引出来,丝线的末端,系着一枚比米粒还要细小三分的银铃。那铃铛此刻正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高速震颤着,发出一种尖锐到几乎超越听觉上限、直刺神魂的嗡鸣——这声音,只有她们姐妹四人因着特殊的血脉联系与能量感应,才能清晰捕捉。
“他们手脚很干净,留下的痕迹比雪地上的脚印消融得还快。”秦嫎妖将指尖的丝线展示给王诗画看,那枚小银铃颤得更急了,“但这个小东西,对那种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神性波动,敏感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借着什么东西当眼睛,偷偷看着我们呢。这手法…黏腻又狡猾,带着一股子书斋里琢磨出来的、令人作呕的算计味儿,和之前那些直来直往的武夫路数,完全不同。”
王诗画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她眼底那片原本沉静的、如同星云漩涡般的深邃,开始以一种恒定的、不容置疑的速度,缓缓加速旋转起来,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她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坚硬的铁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能找到这双眼睛的背后,藏着谁吗?”她问,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秦嫎妖唇角那点惯常的、似笑非笑的弧度,此刻染上了一层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意味。“需要点工夫,像钓鱼一样,得耐着性子。而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得先扔点像样的‘饵料’出去,勾一勾他们的馋虫。比如说…”
她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秘谋般的蛊惑:
“比如说,某次看起来像是控制不住、意外泄露的…力量爆发?”
窗外,风声更紧了。兽脂灯的灯焰猛地跳动了一下,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恍若蛰伏的巨兽,正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