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轮果品比拼的擂台上,寒风忽止,空气凝滞如铅。
孙婆子颤巍巍捧出那篮“冬雪蜜橘”,白霜覆皮,红肉透光,冷香幽幽,引得台下商贾频频交头接耳。
几个外地来的采买管事已悄悄记下价格,只待一声定音便要重金包圆。
苏晚晴立于台中,目光却未落在那筐“奇珍”上,而是缓缓扫过孙婆子指甲缝里残留的一抹淡红——那是朱砂与米浆调制的染料痕迹,前世她曾在古籍修复时见过,专用于伪造陈年药材表色。
“又是障眼法。”她在心中冷笑。
不等裁判发话,她轻轻抬手。
小蝶快步上前,揭开竹篮湿布,一股清甜梅韵骤然扩散,仿佛春溪穿林,沁入肺腑。
全场霎时一静。
那一筐柑橘,薄皮透光,轻触即颤,汁水在果肉中微微晃动,宛如蜜酿封存。
更令人震惊的是,竟无一粒籽核。
“此乃‘共春柑’,取春分嫁接、秋露滋养之法,三年育成。”苏晚晴声线平稳,却字字如钉,“非天降奇种,乃人力所至。”
百姓还未回神,一名孩童嬉闹间撞上展台,一只“冬雪蜜橘”滚落尘地,啪地摔裂——露出内里泛黄松散的果肉,边缘还渗着淡淡红渍。
“染过的!”有眼尖的老农怒吼。
赵元禄脸色一变,立刻使了个眼色。
身旁仆从悄然上前,假意清理残渣,袖中滑出一只早已准备好的劣果,欲将苏晚晴一方的橘子残片调包。
可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角落琴声突起!
三声急促短音,如裂帛、似惊鸿,正是谢云书与她约定的“危局警讯”。
苏晚晴眸光一凛,身形疾动,一把夺过残片托盘,高举过头:“宋主簿!若让证据离手,今日百味擂,便成了欺世盗名之所!”
全场哗然。
宋主簿沉声下令:“差役何在?封锁展台,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亲自执镊,细细查验两方残果。
先是显微观察纤维纹理,再以苏晚晴提供的“酸碱试液”滴入果肉——那所谓“冬雪蜜”的汁液遇试剂瞬间转紫,确系人工染色;而“共春柑”则呈天然金黄,土壤附着物经比对,确认来自杏花村南坡果园,正是苏晚晴亲手改良的富硒黑土区。
“造假者,孙氏;串谋者,五味堂。”宋主簿掷笔于案,声音如钟,“封存所有‘冬雪蜜’样本,查其源头,一追到底!”
赵元禄面如死灰,转身欲逃,却被自家仆从扑跪拦住:“掌柜的!您答应给我们家孩子延医续命,才逼我们作伪证的啊!如今东窗事发,我不能再替您背罪!”
人证物证俱全,群商震骇,百姓沸腾。
就在这一刻,苏晚晴忽然抬头,望向远处山岗——那一瞬,她仿佛看见一道黑影隐入林间,手中紧攥密信,衣角翻飞处,隐约绣着半枚残月纹。
她瞳孔微缩。
“那个人……回来了?”
尚不及细想,宋主簿已当众宣布:“‘云书记酒坊’所呈‘云书醉’与‘共春酿’,风味纯正,工艺独创,即日起封样上报州府,参评‘杏花贡礼’!”
百姓欢呼如潮,十余名村妇联袂上前,跪地恳求:“苏娘子!教我们手艺吧!我们也想活得有尊严!”
苏晚晴望着那一张张粗糙却热切的脸,终于展颜一笑:“好,工坊即日筹建,一人学成,全家不饥。”
而琴声不知何时已悄然转缓,如月下溪流,静静环绕着她的身影。
——风暴暂歇,但远方的暗流,已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