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最后一天的有一个环节是后来加上的？”
黄泉站在小吃摊旁，抱着臂膀与摊主随意地聊着天。
在小摊后面的桌椅上，小浣熊正在和乘风针锋相对地就餐。
“是啊。欸，您的这份好了！”摊主手上的动作不停，他熟练的将一份小吃出摊交给后来的客人。“一份鸣藕糕拿好！”
黄泉淡漠的眼注视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老板在仙舟停留过么？”
“啊，是啊，客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曾从一位暂时同行过的旅伴口中得知，他仙舟的故乡有一个糕点便是鸣藕糕。”黄泉微微侧身，让行人通过。“据说咬下，它会发出笑声。”
“原来如此。”摊主在未散尽的余烟中冲着黄泉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来，“那是仙舟联盟的原版——我这个么，是本土改良版的。也会出声，但是不会像仙舟那的大笑。”
“也算是保护客人的小心脏了。”他笑得随意，眼里满是回忆。
或许是想起了当初第一次抵达仙舟时一口咬下鸣藕糕后被大笑声吓到的自己。
“欸，已经过去好久了啊。我现在的肺部已经开始逐渐萎缩了，或许明年我就也会成为一名‘水居者’，要到海底去生活了。”
“哈哈，这样一想，还挺不舍的。”
“呵…至少您在陆地上的生活也很精彩了。”黄泉颔首应答，“不如期待一下海底生活的未来是另外一种怎样灿烂的未来？”
“…你说的也不错。不过这样听起来感觉你的年纪似乎要比我还大？难道也是某一种长生的种族吗？”
“……”
“啊…是我太口无遮拦了，对不住对不住…好像女孩子们都不喜欢被问年龄。”摊主面露歉意，将黄泉的沉默当做了委婉的拒绝。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需要为之道歉的事情。”黄泉默了默，“不过是在那一瞬间，在计算自己究竟已经度过了多少岁月。”
“啊……”摊主顿时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这一刻，一种面对老祖宗的局促感在摊主的心中油然而生。
“咳咳，祝、祝您【神陨节】愉快…？”摊主有些干巴巴地说道。
“同样也祝你【神陨节】快乐。”
“谢谢。今天是最后一天，一般来说会有比前几天更加本土特色的环节，希望你也不要错过。”
摊主最终还是从那种古怪的感觉中挣脱出来了，他熟练地挂上了招呼游客的热情微笑。
“说回最前头，在仙舟天驱商会的推动下，神陨节多了一项仪式——水居者们会潜入断舰中搜寻仙舟人的遗骨敛入星槎，发射到塔拉萨所属的恒星。”
这一段的念词有些官方，大概是这位摊主背下来的。
“到时候你们就会看到了，看到那样肃穆的景象后，大概就能多了解我们伊须磨洲人一些了吧。”
“老泉，我吃完了！我们继续走吧。”
小浣熊朝着等待的黄泉奔来，在后者的配合下顺利登上肩头。
“不要这样急啊…麻烦关照一下病号。”乘风身形较为慢吞地赶上，抬手按着自己的额头一副很头疼的模样。“把我丢了还要花时间找不是吗？”
“老板，告辞了。”
“好勒，我待会也会过去的，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呢！”
和摊主道别后，这一次终于没有其他外因打扰一行人的脚步了。
来到了神陨地点的某一处最大的海滩之后，果然看到了不同前几日的布置。
前几日的氛围更像是某种大型的欢聚晚会，而今日的似乎增添了些‘宗教’氛围。但也是正常的。
毕竟【神陨节】一开始，便是具有宗教意义的节日。
而现如今的模样，不过是最近数百个星历年中，伊须磨洲不断地将独特文化与外界共享后逐渐悄然发生的改变。
吟诵的经文成为了歌谣，吞食草药寓意的某种象征的草药也被美食取代。
唯一残存只剩下怪异的舞蹈。在这个时刻，水居者们会随着水流跳起怪异的舞蹈，如同祈祷与感恩。
也像是在模仿那一日神话诞生时的场景。
音效与念白响起，黄泉他们看到海洋中年长的水居者们随着舒缓海浪起舞，如同在怀念平静的生活，直到意外的降临。
他们看的很认真，而其中最认真的或许便是乘风。
“在很久很久以前，众神的宫殿自高天之上陨落。”
已经知晓了部分历史的乘风开始随着舞蹈与念白想象，他想到——
一艘巨大的星舰因为某种事故在伊须磨洲的外太空开始坠落。
先是大气层外模糊的影子，紧接着是大气摩擦的迸发出的火光，巨大的声响与刺目的滚烫的红包裹着它。
最后它露出了全貌――那是一座偌大的宫殿，即便聚集起整个伊须磨洲的工匠，也造不出这样的伟物。
它下坠得很缓慢，就像是凝结在天边一样，却又很快，让人惊诧它竟然已经快要落下。
还未发展出成熟文明的伊须磨洲人们猜测着仙宫的由来：难道是高坐天之上，居于云端的神明们陨落了吗？
伊须磨洲的海洋足够宽阔，但没人确定它足以容纳这座自高天之上陨落的仙宫。
“一些人四散奔逃，一些人留在海底和陆上的村落中，等待着神陨的降临。”
陨落的仙舟残舰重重撞击在了行星的表面，一时间大地震颤，海洋像是爆炸那般掀起了无法形容的巨大高耸的‘水墙’。
这些‘水墙’又开始倾斜倒塌，化作倾覆陆地吞噬生灵的天灾。
伊须磨洲海域中心被撞出深井似的水坑，七个行星日后才逐渐平复。
“神陨重创了家园，却也造就了新的家园，我们因此得以思考‘我们’从何而来。”
宏伟的废墟静默地屹立在海床之上，宛若神骸，悲凉又壮丽。
劫后余生的伊须磨洲人惊叹、惋惜，熟悉的家园被天外仙宫砸得粉碎。
但他们也欢呼、雀跃，[神陨]之后，这些断舰残骸成为了他们新的家园。
生存条件得到改善，不必再去疲于奔命如何生存，精神世界得以发展。
彼时的伊须磨洲人环顾天降的宏伟废墟，想要去理解这发生的一切事情，想要知晓某种‘真相’。
但毕竟文字还未曾发明出来，只能口耳相传，从【传说】到【神话】到【文明】。
“我们既是神明的存续，大海吞没的是凡人的肉体，崇高的魂灵却永生不死。”
水居者们的舞蹈重新回归了平静，这似乎也意味着【神陨节】的结束——至少是在祭祀、宗教意义上的。
狂欢再度开启，乘风脑海中的想象也被喧嚣的交谈与欢歌声驱散。
虽然在仙舟的一些志异上有看过只言片语的记载，也搜索过本地的神话传说，甚至现在也在本土上过了一次【神陨节】，但他还是有很多疑问。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伊须磨洲人至今仍旧将自己视作‘神明’的存续。
明明他们已经知晓，那日坠落的并非神明。那日的坠落，也并非神陨。
他们已知【神陨】的真相，为何仍旧如此崇敬，不曾动摇自己的想法？
‘人’与‘神’终归是不同的，人始终还是给人一种似乎还在同一个世界的感觉，而神便只能无限疏离，成为传说与神话。
就如同天才俱乐部与智识星神。前者虽然同样无法触及，但是你却能经常看到他们的事迹。
而后者，不仅无法触及，甚至也不知道祂又做了些什么事。
传说与现在知晓的真实……对于伊须磨洲人来说，难道不也算是一种背叛吗？被自己的过去、认知和所学的背叛。
这样被掩盖和扭曲的过去…当真是真实的吗？
乘风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出口的。
“很虚无不是吗？没有真实的价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