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这是正常的,毕竟一直没有一个稳定的住处。
小浣熊感到浑身刺挠,还有点喘不过气。
“醒了。”
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强大的安全感就在刹那间包裹住了自己。不过为什么自己还是喘不上气?脖子好像被什么压到了一样。
“啊……”
短暂的沉默在这一刻让人窒息。
“抱歉,你好像给自己上吊了。”
???
黄泉看到了小浣熊不可置信的脸,她没忍住笑了几声,随后上前去将这个睡觉不老实的可爱小同伴从困境中拯救出来——小浣熊睡觉的时候给自己卷成了一个大花卷,同时还莫名其妙蠕动到了床沿边上,用自己的脖子与坚实的床板进行不自知的斗争。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反向上吊呢?小浣熊悲凉地想。并且...原来它之前看到的是地板。
难怪花纹如此独特。
黄泉原本只是抱着诏刀靠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就等待着这位有些脆弱的旅伴的苏醒。而后她听到了声音,之后声音愈发急促紧迫,一睁眼就看到了把自己裹成那副模样的小浣熊。
黄泉熟练地抱起它,用衣袖盖住后者的身体,随即开门出去。
“我们乘坐的船遭遇意外,你晕过去了。我只好带着你随机寻了一处……运气不错,这是个有文明的行星,而且人还很多。”
在之前的旅行中,其实降临在人烟稀少或者完全荒芜的星球上的经历要远比去到了一个有文明的星球的次数要多。
一个宇宙无数星系,星系又各分大小,然而就算是再小的星系它的直径也有一百左右光年的长度,其中囊括的恒星最不济也有千颗,还是尚未孕育出生命与文明的。
生命的诞生需要太多条件,除了那些幸运的,剩下的绝大部分都只是没有生机的‘死星’而已。
加上这个宇宙的动荡实在太多,本来有生命的地域也会在转眼间被某种天灾或者人祸摧毁。因此每一次看到生命的迹象时,黄泉都会发自内心感到些许愉悦。
“或许你想要吃点什么?你睡了一天。”
贴心的黄泉留了些微不足道的面子给小浣熊。
“听他们说,这颗星球叫做斯诺德兰。而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块常年被冰雪覆盖的雪原。”
雪原偏僻,缺少经济,因此这里的建筑都还是传统的木制结构。自然也没什么高楼阻碍望向天空的视线。
屋顶上压着厚厚的积雪,街道边也堆起白色的雪,前方还能看到扫雪人正在辛苦清理街道。
天空是晴朗的,可以看到穿着厚实的行人与背着猎物和枪的行色匆匆的猎人。
真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世界。
唯一不正常的大概就只有黄泉了——只有她穿着不符合时令的衣服在街上走动,引得不少人侧目。
但很快这些目光就消失了。
毕竟他们也偶尔有见过像是黄泉这样的人出没小镇,估计她的身上也有那种可以调节温度的随身装置吧。路人们羡慕地想道。
黄泉给自己的小旅伴解释前后结果经过与介绍此时的状况。
“不必担心,信用点是能用的。”
就算不能,也还有黄金。黄金是诸多世界的硬通货。
身为一介羁客,她在无数次的旅行中积攒了许多财富。而且她本身也无甚需求,所有家当养只可怜的小浣熊足矣。
正如她会陪着扶里巴斯走到结局,在自己的结局降临之前,她也会陪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同伴抵达终点。
小浣熊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堆,它蹲在酒馆的木桌上,大快朵颐。
雪原中生活的人不可缺少的事物之一自然是酒,各种酒馆酒吧也就运应而生且似乎永不没落。
黄泉感到自己的手臂被碰了碰,于是她和小浣熊的双眼对上——小浣熊指了指桌上的食物。
黄泉顺从地拿起一块,尽管她没什么食欲。
“是呀,我们都应该珍惜彼此存在的时光。”
她的语气中带着极淡的怀念。
“在此休整几日吧,过些时日…我们再启程。”
黄泉慢慢地吃着吃不出味道的食物,她看了一眼还依旧活力的小浣熊,心中的虚无都似乎因为此刻的短暂时光被冲淡了一些。
这是本地最热闹的酒馆,而热闹也就代表着管理不足以及…可以听到许多不一般的消息。
虽然黄泉的本意只是想着,一家店人多的话,吃的大概不会差而步入其中的。况且,她偶尔也想寻得一些独特的料理来感受一些仅存的味觉的存在。
于是此刻的她正喝着据说是口感最刺激的饮品安静地等到了事件的发生。
先是一声剧烈的响,有人踹门而入,外面的寒风争先恐后挤入酒馆中,让许多人忍不住小声怒骂——小浣熊被吓得呛到。
而后是大嗓门的吵嚷,一伙狼狈的猎人争吵推搡着进入酒馆。他们的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血——与此同时的小浣熊在慌张之下拿起了眼前仅存那杯属于黄泉的饮品一口饮下。
再然后是猎人们的彼此指责,一场争斗似乎在所难免。酒馆老板就在此时急忙赶到,终于在他劝说下脸红脖子粗的猎人们的时候,小浣熊也吱哇乱叫地倒下了。
黄泉:……
还挺难养的。感觉不是很像是通人性的品种。
她现在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为什么就认为小浣熊完全听得懂自己说的话?看来得到‘联觉信标’这件事迫在眉睫。
黄泉当即就找出了一颗药丸。
而就在她与发酒疯的小浣熊斗智斗勇的时候——其实是单方面武力碾压。她不太愿意去赌小动物的自我解酒能力,虽然一只【自灭者】小浣熊看起来不一般。
原本被劝解安分下去的那伙人突然就开始线下真人快打。
“去你妈的混蛋东西!要不是你,谢尔怎么会倒霉的被一枪命中脑袋!”最为壮硕的猎人将一个满脸倔强的年轻人一拳放倒,而后骑在后者的身上不停地挥舞拳头不停咒骂。
桌椅的倾倒和猎人骇人的架势吓跑了不少人,更多的则是绕成一个大圈小心翼翼地围观。
“要不是你,我还能给他收尸!而不是这样灰溜溜地下山…然后等着里面的熊吃掉他的尸体再去寻找他的骸骨!”
“明明就是你愚蠢的弟弟的错!”年轻人护着自己的头部,“他以为他是谁?不自量力地想要单独狩猎!”
“那也不是你让他死在那里的原因!”壮硕猎人的眸子猩红,他高高举起自己的拳头就要照着年轻人的脸砸下去。
他要把这个人连着那双手一起全部砸断,和着这个人自己的脑袋。
“住手!”失意的老猎人终于看不下去,他站起身用自己的猎枪一枪托打在了对方的手臂,让其打偏。“奥拉夫,在城镇里你是想被卫兵抓走吗!”
一击砸歪,将木地板砸出一个坑洞的男人目眦欲裂地回首大吼起来,完全忽略了他鲜血淋漓的手上还扎着几根木刺。或许他的指骨也断了。
“那我的弟弟就该死吗!?”
咆哮的声音在酒馆中回荡,连天花板上的灰尘都簌簌掉落不少。
酒馆内陷入安静,没人能够给出他回答。
“呵呵呵……哈哈哈哈……”
被砸得几乎面目全非年轻人用双手艰难地带动身体爬出猎人的胯下,他的笑声癫狂的让人怀疑他是否已经被打坏了脑子。
他踉跄地站起身,手撑着离自己最近的桌子,勉强站直了身体。刺目的鲜红不断地从他的脸上流向木制地板上。
“该死……当然该死。”年轻人轻轻地丢出这句,引得那猎人愈发暴怒。
“你…!”
“不只是你的弟弟,还有我们——所有的注册猎人都该死!”
年轻人忽然的爆喝打断了愤怒男人意欲继续攻击的行为。
“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一一指过之前与自己一同狩猎同生共死的临时伙伴们。“那一件可恶的、让人不齿的丑陋的事!”
“要我说,你们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去牺牲他人的无能之辈。而我…我做错的事,就是没有将事情告诉他,并且现在还和你们上了山!”
被指到的猎人们都是一脸复杂,有愧疚、有落寞、有绝望,也有愤怒。
“他更该死!”隐藏在人群中的声音咬牙切齿。带着极端的仇视与怨怼。“为什么死掉的不是他!”
年轻人猛然咳嗽一声,吐出不少混合着带着沫的血,“呵呵呵…咳!呸!”
“享受了他带来的荣誉后说出这样的话吗?狗屁的猎人协会……”
“阿尔戈特,够了,都够了。”老猎人的脊背更弯了,他的嗓音中满是沧桑与腐朽。“不要继续说下去了…阿尔戈特。”
“你走吧,没人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你走吧。”
阿尔戈特嗤笑道:“说出去也无所谓。”
他顿挫的脚步向着门外走去,在打开门之前,他停下了。
“知道吗?其实我也想成为一个出色的猎人。其实我明白你们的想法。”
他兀自低低地笑着,像是临终病人的呓语一般再度开口。
“但是他的光芒太过耀眼,所有我便告诉自己,做一个普通的猎人养家糊口也很不错。”
“所有人在他的光芒下被照的影子都没有……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啊。”
阿尔戈特打开门,冰冷的风裹挟着雪灌进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浑身一颤。
他踏出门去,扭过头轻蔑地再一次吐出那几个字:
“狗屁的猎人协会。”
门关上了,不知何时突然刮起的风雪也被隔绝在酒馆之外。
“大家不要呆愣着了,都喝起来!今天的酒水七折!”老板站出来高声道,“忘记今天所有的不愉快吧,就当它们不存在,现在让我们重新热闹起来!”
在老板的带动下,酒馆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如果不是那几个沉重的猎人仍旧在此的话,就好像今天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黄泉也收回了旁观的目光。
好在那药丸有用,她的小浣熊现在又精神起来了。
“看来这里出了些不好的事。我们明天就启程吧。”
黄泉不愿去管一些本地人的纠葛,她的时间向来不算多,连与那些人道别的时间都仓促。
小浣熊完全理解,它点点,认同黄泉的决定。而后爬上了肩头。
“嗯,走吧。”
休息一晚,然后便去往斯诺兰德的中心,搭乘航线离去。
不过意外总是会围绕着想要逃避意外的人的。
在漫天的风雪中,黄泉站在密林中陷入沉思——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暴风雪忽然袭来,城镇的外出交通暂停运行。而后她买了一份地图让小浣熊认路,自己充当小浣熊的载具出发……
然后呢?然后在风雪暂停的时候出发了,然后地图飞了。于是他们就在风雪中迷路了。
啊……看来之后还得给小浣熊买个手机。以及这地方确实够传统的,居然没有手机。
斯诺兰德的发展过于割裂了,中心城市有发达的通向宇宙的交通,与此同时它的其他地方却连手机等电子通讯设备都没有。
交通载具还是狗拉雪橇——虽然那东西长得并不像狗。
黄泉有点怀念那位无名客同伴了。
毕竟无名客们,要么运气很好,要么很差。而再差也不会迷路。
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吧。
这样想着,黄泉抱紧了轻飘飘的小浣熊防止它不小心走失,由着直觉带领自己去往安全地带。
虽然也不是不能强行赶路,但人还是要学会放过自己的。黄泉作为熟练浪人的第一要义就是——
在合适的时候去做适合的事。
比如说,现在的情况不合适,不应该赶路,而是适合找个地方等待风雪停歇。
或许更应该多等待几天,而不是这样赶路。
黄泉靠在熟悉又陌生的山洞里——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躲过多少次山洞了。
这个洞原本是是一只熊的。要不是那只饿极了的熊袭击黄泉,黄泉也不会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入住。
毕竟她没看到这个被掩藏起来的洞。
而现在…这个洞的老主人已经变成香喷喷的烤肉了。
小浣熊对此表示很满意,它这只熊也是住上正儿八经的熊窝了。
而就在这时,黄泉却忽然将靠在一旁的长刀拿起,语气冷淡: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