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尔刻龙是一颗渺小偏僻的远星——‘远’是指它与宇宙中心的距离。无论何其大的地方,终归是有个地方会异常繁华的,那个繁华的地带里常常会上演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目。
只是宇宙的中心这个描述词可以囊括的范围大的惊人。
但无论是何等夸张的数字,那距离还是不足以将小小的星纳入其中。那些都与这颗可以被人以不礼貌的蔑视目光冠以‘穷乡僻壤’的星球无关。
正如宇宙之中那些势力的纷纷扰扰与俄尔刻龙无关一样,俄尔刻龙上发生的许多事也与名为‘扶里巴斯’的少女无关。
现在是俄尔刻龙的雪季,天上地下都是紫红色的雪,扶里巴斯穿梭在密林之间鼻腔中盈满了这颗星球上那独特的气味——
这个地方的空气是树莓味的。
真是一个甜蜜的苦恼。扶里巴斯这样想道。
甜蜜的空气总是会让她胃里的馋虫咕咕直叫,于是她不得不远离温暖的营地孤身一人流浪在雪松林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幸运观众’。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确确实实只是一个人——至少现在不是——早在二十天前,她就与一位相当投缘的旅人结识,一直行走到如今。
至于为什么不一起结伴寻找食物……扶里巴斯只能对自己可靠沉默的同伴报以复杂而又理解的眼神。
迷路、路痴,用什么词都好,这就是她与那位倒霉旅伴的相识。
沉默的旅伴是一个路痴,这让扶里巴斯感慨旅伴的强大。要么好朋友她非常强大,要么就是她非常自信。
好吧,这两者不冲突,那位让人感到安全感满满的女士两者皆有。
头顶上是黯淡的层层积云,烁烁行星环遮掩其中。
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还没找到食物,今天就只能继续饿着肚子进入满是的梦乡之中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或者,考虑明天下水去深海一趟?
俄尔刻龙是一个潜水行业比较发达的地方,当地居民常常会用本地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深海物种与天外行商进行物资金钱的交换。
扶里巴斯自然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潜水装备,虽然她并不是本地人,但是她有着强大的动手能力。
靠着一些捡来的废铁与修修还能用的各种循环维生装置,扶里巴斯自己组装了一套相当沉重的潜水装备。
“不会沉下去么?”她的旅伴扶着长柄的刀淡淡询问。
“当然会,它就是为此而生的。”扶里巴斯笑得明媚,“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回答你的也是我要表达的意思。”
唔,真是奇奇怪怪的‘意思’。扶里巴斯忍不住在密林中笑出声。
她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对话完全忍不住想笑的冲动,自己都说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太搞笑了。
本来口粮是够的,可惜她人在这段时间有那么一小点倒霉……
“诶呦!”
头忽然就被冰凉的东西打中,让扶里巴斯走神的脑子一瞬间从数日前回到现在。
她回首望去,看到了一只蹲在皑皑…紫雪的树杈上的小浣熊。
“你打我干什么啊?”扶里巴斯意识到是那只小浣熊捏了一团雪袭击的自己,“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啊,你打我也没用的。”
于是这一次她的脸被猝不及防的雪球给糊上了。
“?”
扶里巴斯有点迷茫。
“你在叫我过去?”
小浣熊点点头,继而又往她的脚边扔了一个雪球。
“好吧,谁叫你是一只聪明的小熊呢?”
扶里巴斯耸耸肩,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小浣熊蹲着的方向走去,完全不管自己偷懒省略的词给人...熊?反正就是物种都变了。
毫无疑问的,那是一只可以听懂人说话的小浣熊。来自她那位神秘沉默的同伴。
感到自己的脑袋冷的有些发僵的少女开始转动脑子,去回想自己与他们相遇的第一面的场景。
俄尔刻龙的雪季很漫长,漫长到让人以为这颗星球只有冬天这个季节,这是一个雪球,雪的星球什么的。
如果是白色的雪,那看着还好。不过因为俄尔刻龙独特的现象——或许还可以算上某些环境污染因素——这里的雪是紫红色的。
可能和天上的那些不断发出嗡嗡低鸣巨大机械装置有关?
扶里巴斯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冒险者、旅行家而已。当然,可以用一个更加美好的词汇去称呼她:
【开拓者】或者【无名客】。
只不过,是没有登上过星穹列车的无名客。
毕竟开拓的列车已经在银河里沉默很久了嘛。
若是许久以前的她,她自然会为了探明原因爬到那些装置上一探究竟,不过现在的她…只是会在有些时候抬头望着那些原本可以让人产生无限好奇心的东西沉默。
她的心已经不再会为这些激动了,那些情感逐渐被黑色的浪潮吞噬,化为沉静等死水——
为什么要去攀爬,为什么要去探究呢?不要多想,静待着一切结束就好。
……好像想的有些太远了。
扶里巴斯用力摇晃脑袋,她开始集中注意力。
没办法,受到那东西的影响,她的一部分过去被迫丢失并且记忆力也在逐渐变得堪忧。
唔,真是让人讨厌啊。
仔细想想扶里巴斯,当场你第一次看到俄尔刻龙的时候,还以为那是一颗死星呢。
胸腔鼓动,是沉闷振动的笑。
谁让它的覆盖了大半星球的雪是紫红色的呢。
扶里巴斯看到天色愈发暗了,在层层黯淡云层的遮盖下,唯有那些巨型环绕行星的装置在有规律地闪烁着刺眼醒目的红光。
就像是自己脑海里那些残余色彩的记忆。
甜蜜的风静静吹拂着,带着荒凉的氛围。但那风让扶里巴斯忽然想起同伴随身携带的桃子。
对,她想起来了,她是怎么遇见的他们。
那是俄尔刻龙一个寻常的日子,依旧是漫山遍野的紫雪中。扶里巴斯为了找寻自己不小心遗失的零件而开始的溯源之路。
那个和雪有着一样颜色的零件可能掉在了路上,也或许因为它的小巧被自己忘记在了栖息的山洞中。
但是风雪逐渐变大,仓促的扶里巴斯就此迷失在了看不清世界的紫红色的迷雾之中。
而就在这时,她被一团雪打中了脸,一只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显不是本土生物的小浣熊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之后就被它拎着去到了一个山洞里,山洞里坐着一个沉默的人,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扶里巴斯甚至认为那个人是不是这颗星球的本土远古的居民们刻画的某种早起信仰的壁画雕塑。
“你回来了。”
沉默的女人对着小浣熊牵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而后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个桃子来,招呼着那只小浣熊爬到她的身上去吃。
“请坐,很抱歉这里除了我身上携带的桃子后便无其他了。”
扶里巴斯仓促地道了声谢,接过桃子后对向而坐。
沉默的山洞里除了风雪呼啸外唯有几人啃食鲜桃的声音,混着俄尔刻龙特殊的空气,这让扶里巴斯觉得过分甜了。
她看向那个女人,吃的慢吞吞的更像是在品尝回味;她看向那只带领自己来到这里的小浣熊,吃的很快,像是赶着投胎。
“呃…你好,我叫扶里巴斯,是一个不小心迷路的旅行者。”
不能忍受这样的沉默继续蔓延的扶里巴斯开口道。
“很巧,我也迷路。你可以称呼我…黄泉。”紫色长发的女人停下动作,抬眼与她对视,露出友好的微笑。“这位是与我一同旅行的伙伴。”
被注视到的小浣熊很没礼貌地从嘴里吐出一个桃核,砸到石壁上。
“……”
真是奇怪的组合——这是扶里巴斯的第一个想法。
而第二个想法就是,说不定这是一对很厉害的组合。
于是她冲着小浣熊礼貌发问:“请问该如何称呼?”
“啊……”
是黄泉恍然大悟的声音。
“我好像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
真是奇怪组合。这是第三个想法。
然后就在扶里巴斯惊讶与好奇的目光下,黄泉和小浣熊以互相不同语言的方式交流起来。
“我该怎么称呼你?”
胡乱挥舞四肢伴随奇怪叫声。
“……你需要我暂时给你取个名字吗?”
双爪胡乱扒拉以及无奈的叫声。
“小熊猫怎么样?”
“?”
不,这两个不是同种生物。
扶里巴斯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它说它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它忘记了。”
小浣熊这次终于不是用欠扁的目光看待世界了,它向扶里巴斯投去赞许的眼神。
黄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看起来呆呆的:“确实会这样。”
“你是【无名客】?”
扶里巴斯一愣,没想到会突然问自己。
“是。不过感觉快要被9给变成自灭者了。”扶里巴斯无奈地笑了。“呀,我一小小无名客还没做出什么成就呢,就倒霉的被虚无照到。”
“真是有点让人唏嘘。”
扶里巴斯眨眨眼,从她的脸上完全没看出一点可惜遗憾的神色,就连语气都是俏皮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无名客的?”
“听说行走在开拓命途上的人会受到阿基维利的庇护,能够免受大部分恶劣环境的影响以及…听懂任何话语。”
黄泉让地上熄灭的柴堆重燃,橙黄的火焰便猝然跃起,响动着噼啪声。
“所以我猜你是,虽然你的身上有着9的气息。”
“这样啊,我看你的装束……”扶里巴斯借着火光仔细看着对面的女人。
女人衣着不说非常保暖,也是和保暖完全没有一点关系,但至少在活动灵活性上保证了。
一头紫色的长发里夹着几缕白发,一张脸长的很有攻击性,但因为稍显呆的眼神与没什么表情的脸组合起来,让她看起来和水豚一样。
身旁倚靠着一柄长的夸张的大太刀。
“巡海游侠?你的样子和我看的那些故事书上记载的巡海游侠很像。”
“巡海游侠吗……”黄泉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只是将目光放在火焰上。“是一群很不错的人。”
“话说为什么不把武器收起来?”扶里巴斯好奇道。
在这个有着神秘的星神和高度发展科技的宇宙里,踏上命途的行者能随时取用自己的武器包括一些随身物品。而平凡人也能借助科技的力量拥有这样的能力。
“一种习惯,也是一个记忆。”
“……”
“我是偶然间来到这个星球学习的,你呢?”
扶里巴斯手里捧着半个桃子,视线也移到了跳动的火焰上。谁人都有秘密,她自然不会多嘴去多问一句。
黄泉抬手摸了摸趴在她身旁小浣熊的背,沉默几秒后给出了和之前相同的回答:
“我…迷路了。”
“?”
扶里巴斯蹙眉,很是不解地道:“你是说,你迷路了?迷路到这个星球?这里,俄尔刻龙?”
黄泉点头。
扶里巴斯嘴角一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好,最后她也只能憋出一句“你们这样强大的命途行者真是方便啊。”
而她,一个没有上过列车的开拓者,一个星神已经陨落的命途行者,她想要去到其他星球还得依靠那些飞船等交通工具。
“那你为什么不给它接种联觉信标?”
扶里巴斯指指一旁完全睡过去,并且还四仰八叉的生物。
“这东西免费发放的吧我记得。”
星际和平公司公司发放的联觉信标,它能让所有接种了联觉信标的人们彼此对话没有障碍。
交流没有了障碍,那各种交易也就自然能够顺利进行,或许宇宙各地的人们也能彼此友好交流……
虽然现实情况并不是这样,大家虽然语言互通了,但是该不理解的还是不理解。而且因为都能听懂对方的话,还导致一些争端都变多了。
黄泉沉思良久,久到扶里巴斯都要以为这个话题对方并不想谈论的时候才得到一个啼笑皆非的答案。
气质卓然的女人抬起一双迷茫又恍然的眼睛,然后才缓缓道:“忘记了。”
“……”
“捡到它的时候,是在一个荒星里,而后就一直同行。忘记了。不过它是一只很神奇的同伴。”
“……一只神奇的同伴。”
扶里巴斯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联觉信标还是开拓祝福出问题了,怎么有点听不懂?
……
“诶呦!你怎么又砸我!”
扶里巴斯有点恼怒里瞧着那只说不放心自己跟来的小浣熊,一时间在心里腹诽了不少。
说担心她,但其实她更担心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弱小的生物啊。
“好好好,我知道是我的错了,但是一个人真的很容易想些过去的事……你当然不是人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小浣熊不想理她,只是跳到她的头上开始生气。
“……回去我让黄泉克扣你口粮!”
扶里巴斯甩下这样毫无威胁的话语后开始在小浣熊罢工前所指的方向挖掘起来。
“呵,一窝过冬的本土雪兔吗…抱歉啦。”
扶里巴斯选择原谅这只没有礼貌的小浣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