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折腾了那么多天,曾经讨厌的秩序总算是回来了。”年轻男子一口饮下手中的一瓶啤酒,然后随意地一丢。
“以前有多讨厌,现在就有多喜欢。”
“哈哈哈哈……”
坐在他的对面的满脸憔悴的男人的笑声宛如小学生朗诵那样,是‘读’出来的。
“毕竟又不是第二天一睁眼就全部结束了,我们大概还有几年可以活吧?所以秩序法律什么的……还是存在的比较好。”
“你说对吗大卫?”
“嗯……”
大卫透过自家窗户的玻璃看到街道外留存下来的警备力量巡逻的场景,悠悠长叹。
“对啊戴夫,你说的没错。”
“那些该死的大人物们倒是一走了之了,只留下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等死。但幸好人的品性不是按照财富的多少来区分的。”
说着,双眼迷离的大卫弯腰从脚边的箱子里再一次摸出一瓶啤酒,冲着自己的好朋友抬抬手,示意他和自己碰杯。
“来吧戴夫,我们节奏律动的吉他手…这大概是我们俩以乐队的名义最后一次的聚餐喝酒了。”
“感谢可敬的弗雷德里克市长,让我们得以享受末日时光——干杯!”
戴夫不多言语,只是沉默地拿起自己没喝完的酒水迎了上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你说,詹尼斯、吉米和博纳姆他们现在在哪里呢?”已经有些醉了的戴夫将手肘放在桌面上,手掌撑着自己的脑袋,语调缓慢地开口问道。
作为家庭唯一的经济来源支柱,他不常喝酒。喝酒只会耽误他干活的效率,耽误他赚钱。
而释放压力的方法……那就是每一次登上舞台后竭尽全力地呐喊嘶吼,用歌声去宣泄所有压抑的情绪。
而眼看着他们的乐队已经走入正轨,名头已经打响,正要乘着这股东风上升的时候,却猛然遭受了这样不可抗力的变故……
说没有怨气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不如说他其实恼怒极了,也非常的怨恨、嫉妒…与羡慕。
“嗝!哈哈哈!还能在哪?”大卫打着酒嗝哈哈一笑,接着用含混却又非常大的声音说道,“当然是在天上!”
“天上?”
“天上。真的,我敢保证。”
“这样啊…哈哈哈……”戴夫侧着头,望着喝酒喝到脸红脖子粗的大卫发出了醉醺醺地笑,“是这样的话,也挺好的…他们不会死了嘿嘿嘿……”
“我好羡慕啊,很嫉妒。”戴夫嘟嘟囔囔地说着,“但是、但是…也很高兴。”
“詹尼斯他们…他们活着,以后一定、一定会继续组乐队唱歌…他们一定会记得我们的……”
“但是!我还是很不甘心啊!凭什么…凭什么是我们…妈的,这些王八蛋!”
“嗝…呵呵呵呵…对!这些东西还有那些东西全都是王八蛋!然后我们就是要爆炸的王八蛋!”大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我…我记得席德那小子好像也上不去……等我,我打个电话叫他过来……”
于是戴夫就看着迷糊的大卫抓起放在自己座位旁的电视遥控器放在耳边,声音忽大忽小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哈哈哈哈!白痴!你这样下去永远都叫不来席德!看我的!”
于是同样晕乎乎地戴夫就抓起了空调遥控器也开始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来。
这两个喝醉了的男人就这样拿着遥控器开始打电话,一直持续到席德自己找上门来。
等到两男人的脑子稍稍有些清醒的时候,他们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亮着灯的屋子与乱七八糟的屋子。
“哦天呐…为什么我的腰背那么痛……”大卫揉着自己的腰,不住呻吟。“我的沙发怎么跑到门那里去了?我怎么躺在地上?”
戴夫也迷茫地看着自己怀里的贝斯茫然无措:“为什么我正抱着一个贝斯???”
“还不是因为你叫嚷着什么‘你也想试一试抱着贝斯在舞台上耍杂技的感觉是怎么样’从我手里强行抢过去的?”
“要不是看你还算正常,我死都要把我的贝斯抢回来。”
“而且都世界末日了,还惦记着开我的贝斯笑话玩笑!”
“而大卫那个蠢蛋,喝醉了就说着自己也想飞到天上,想要自由,于是把沙发当成了自己的飞行器,然后就驮着自己的‘飞行器’要出去。”
“嗤!”
面容清俊的席德面带嘲讽,抱着双臂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斜斜地睨着他们两人努努嘴:
“南希和我已经做好夜宵了,醒了就快点收拾这和废墟差不多的房子布置好餐桌。”
说完就一改嘲讽的语调钻进了厨房里,去找自己的女友。
“亲爱的,我来继续帮你。”
余下的两人各自抓着自己的脑袋,默契地没提自己喝醉后干了什么蠢事,开始收拾起了残局。
一餐饭是吃的宾主尽欢,直到面对末日的情绪再度发酵,将在座的所有人吞没进去。
“你们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可爱的脸上满是惆怅的南希忍不住叹气,“一想到我们所有人都没多久可活了,心情就很复杂呢。”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能怎么办?就这样糊涂办吧。”席德面无表情地说着,“毕竟我们必死无疑。”
“……其实,我们迟早也是要死亡的吧?满打满算也就活个一百年。”心情郁闷的戴夫又摸了大卫的一瓶酒喝起来。
“是这样没错啦……但是真的就要这样死去吗?”南希皱起脸,靠着席德的肩膀始终开心不起来。“你们的乐队都还没真真正正地火起来,我们也还很年轻。”
“感觉…很不舒服啊,这样被迫的等待,很无力,感觉自己都没用且没有勇气起来了。”
“很不习惯,很…难过。没有意义,没有未来,没有方向。”
“……”
众人一起沉默,却都在心底认同着南希所说的话。
“那…要不我们做一点有意义的事?”大卫忽然说道。
“比如?”席德反问,“可不要是什么写遗书之类的活动。”
“啊不,只是我有一个想法。”大卫看了南希一眼笑道,“南希不是说吗,不舒服没有方向之类的话。”
“所以?”
“所以——我们去摇滚吧。”
众人看向即使夜晚也很明亮的外景,在一瞬的错愕后一个个都亮起眼睛。
“我们本来就是玩摇滚乐的。既然找不到方向,那我们就去外面唱摇滚吧,这也是我们选的方向。”
“然后啊……就算少了詹尼斯他们,我们几个也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让【激雷乐队】的名号响彻全世界!
直到被红巨星吞噬之前…哪怕是被吞噬之后,我们点燃星球的激情这件事会成为银河之中的余音。
我们的摇滚,就是我们直面死亡的勇气。”
“不愧是主唱之一啊。”席德在今天露出第一个赞赏的笑,“也还是有能够说出一些大道理的本事的。”
“大家都畏惧死亡,即使明知死亡迟早到来,却也一直避讳着。这无可厚非。”
席德耸耸肩,满脸的无所谓。
“但我很喜欢你说的直面死亡勇气的说法。”
“‘活着’有时候并不比死亡更加高贵,或者更能为我们短暂的人生带来意义——当然,能活着还是要活着的,这是一件重要的事。”
“不过我们现在需要的面对死亡的勇气,用詹尼斯的话来说,大概就是——直面万物没有意义,一切都是虚无的勇气,这样才能为自己留下【存在】。”
“所以——”
戴夫嘴角扬起笑容。
“(开)巡演!”
“哈哈哈哈!”
末日倒计时的夜晚,几位数分钟前还在迷茫的年轻人们一齐发出了畅快释然的大笑。
而以上,就是詹尼斯等人回来后看到的场景的缘由。
在他们下了飞船之后,回到熟悉的广场,一眼所见的便是肆意挥洒汗水的摇滚舞台。
舞台上的乐手们激情四射,舞台下的观众们欢呼雀跃,仿佛末日没有到来一般。
“这几个家伙啊……果然和我们想到一块了!”
“带上家伙,我们也上吧!”
詹尼斯率先冲上来舞台,来不及与惊喜的朋友们互相问好,她接过大卫的麦克风深吸一口气:
“朋友们,准备好接下来与我们【激雷乐队】一起燃烧起来了吗?!”
“喔——!”
“那么……演出继续!!!”
说罢,熟悉的扫弦火花再度亮起,博纳姆也换下了生疏的南希。
爱墨瑞得-3的激雷乐队凭借着几支强劲的先行曲,迅速点燃了整个星球的激情。
巡演也由此正式开始。
乐队的巡演皆由乐迷们自发维持秩序,他们在进场时派发丝质手环用以识别身份。这些乐迷们大多支付不起高昂的逃生费用,无奈接受了等待电磁爆发的命运。
但自从目睹叛逆的年轻人重返行星,便感到自己的灵魂也在这一刻点燃。他们在手环上记录了歌词,记录了每一场演出的时间,也记录了自己的无声呐喊。
贝斯手席德收集了每一场巡演的手环,他让女友南希编成了手绳,并一直戴着。
「没有意义没有方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们没有未来。」《我们的路》,激雷乐队第二张专辑里的单曲,席德的人生信条。
但……没有未来又怎么样呢?
虽然演出后来因为气候缘故不得不搬到了地下避难所进行,环境比之前更为艰苦,但人们被点燃的火焰不会熄灭,它会一直燃烧到终末到来的那一天。
没有未来,可我们还有过去与现在,这些人生的轨迹也可以成为《我们的路》。
是我们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