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你做的,对吗。”
在雨夜无人的街道旁,相距大约五米距离而站的两人的背景中唯有偶尔飞驰的车辆溅起一簇簇水花。
在信使的请求下,黄泉站在了这里。她答应对方一件事:若是他死在里面的建筑里,便帮他收尸。
[不过我大概是凑不齐第二碑了,就算是这样能不能还是给我打个半价?]
笑容寂寥的信使勉强开着玩笑。
他要奔赴一场极大概率有来无回的邀请。
“哦?您似乎早已有所猜测?”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容,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带着从容不迫的气势。
“我们似乎才是第一次见面吧,您居然就毫不迟疑地怀疑到了区区在下的头上…哦不,甚至不是怀疑,是笃定。”
黑色的伞缓慢地打着转,将落在伞面上的雨水甩飞。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黄泉顿了一下,她手中红色的伞被握的很稳,“不要阻拦我。”
黑色的伞缓缓停下,不再旋转。
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小浣熊感到难以言喻的低沉的氛围。就好像身上的皮毛被打湿一样。
沉重的,湿湿的让人感到不舒服。
“呵。”
一声轻笑打破沉默。
“阻拦?我怎么会呢,毕竟我和比约芙女士姑且也算是朋友——而我对朋友一向慷慨大方。”男人爽朗的笑声透过滴答地雨声传到耳中。
“您是不是对我有那么一点不太合适的误解?”
“在这热夜之都,谁人见了我阿波卡不都夸我是个好人。”男人将伞抬起,露出自己完整的面容。
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眸,自负的笑容。是最初见到的那个主持人。
“……”黄泉盯着那张脸,最终叹了一声气。“随你如何夸耀自己。我们并没有任何关联。”
“哈哈,怎么会没有关联呢?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朋友。而我聆听到了两位的苦恼之音,于是便来伸出援手。”阿波卡说着将一个东西抛向了黄泉。
“这是这栋奢靡的大楼的权限卡了。当然,是能打开所有门的那种。”阿波卡耸耸肩,“我知道您能劈开它们,但是最好不要这样做。”
“否则…我想您大概不会乐意见到很多烦人的虫子追着你这件事。”
“你想做什么?”黄泉平淡开口询问,同时抬手示意小浣熊不要插嘴。
能够以相对和平的方式解决的话,黄泉自然是乐意的。她虽不惧用武力进行对话,但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为好。
“我说过——我对朋友一向慷慨大方。所以自然没有什么所谓的‘条件’。”阿波卡挂着一抹笑,“不过我确实有一个请求。”
“我想请黄泉女士为我送出一封信。”
“信?”
“诚然,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太过莫名其妙…但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阿波卡一直上扬的语调忽然下降严肃,且诚恳。
“那片星海的广袤土地我已无缘再去,在我和那些期盼已久的人赋予我的使命了结之后,我恐怕更加无法再去完成这份小小的心愿。”
阿波卡发出一声悠长地叹息,像是在发表演讲,又像是在朗读一份遗书。
“我原本想要委托比约芙女士,可惜她太过匆忙,还未来得及讲述她便匆匆离去——但好在她说她认识一个人,这个人强大且有着难得的好心,那个人或许会来寻找她。
她告诉我一个名字,【黄泉】。”
阿波卡将手中的伞丢弃,双眼沉静。
“我此生想要做到太多的事,最终只剩下两件事。说起来我曾经也是一位信使,可是[信使]们的理想过于‘理想’,这样的理想与孩童天真的幻想相比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早些年的信使们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像他们这样的人还在坚持,努力地去维护每一次的‘信息独立’便能唤醒麻木的人们,叫他们认知到世界并非从来如此,并非必须要支付、交出自己的一切。”
身后的车辆疾驰,溅起的水花反射着霓虹,像是一场绚烂的泡沫般的梦。
“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根本无法唤醒麻木的人,只会陷入温水煮青蛙的困境之中,直到某一天——正如此时此刻,这样不成熟的做梦的理想背叛了信使。”
“……”
黄泉无法对这些发言发表出任何评价,她所能做的唯有倾听和沉默。
“他们已经成为了阴谋家的帮凶。”阿波卡语气沉痛,带着悲悯。“要想让所有人看清这座城,就必须要让他们奔跑的脚步就此止步,让真正的改革者动起来。”
“所以你想要杀了他们么?”
“…所有的变革都需要牺牲不是吗?”
“我无法纠正你的想法。”黄泉摇头,“而且我也知道我无法劝说你。”
阿波卡又一次笑出声来,开怀大笑:“哈哈哈,明明这才是第一次见面,您却好像已经与我相识,甚至交锋过许久一样——莫非这就是在星海间漫游之人特有的能力么?”
小浣熊也投去怀疑的视线——难道老泉真那么厉害?
黄泉沉默不语,总不能说是‘一看到你的脸就知道你是一定会搞大事的’这样的话吧 。
“不过在一切开始失控之前,他们还有机会。”阿波卡噙着笑,碧绿色的眼眸如同深潭。
天上的细雨依旧在飘着,忍不住让人怀疑这是否是某种天谕的审判降下之前的预兆。
当最后的细雨也落尽的时候,就是审判的重锤落下的时刻。
这柄锤会带着火焰与血,悍然敲打在那一幢幢的摩天大楼之上。也或许不是锤,而是纯粹愤怒的火焰,火焰将血液作为燃料燃起,化作嚎叫的兽张开血盆大口。
“瞧瞧我都说到哪里去了,跑题了跑题了。”金发的男人失笑摆手,似乎他并非站在雨中,而是坐在某个饭桌或客厅里,正与好友交谈趣事一样。
“很冒昧让您听我絮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是今天的心情实在是有些太好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
“无妨。”黄泉平静地说道。“这样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我想想…我要说什么来着……”阿波卡忽然一拍掌,在雨中就像是一个疯子。“我知道了,我这个故事剩下的结尾和一些小菜单交换一个您一定答应帮我送信的请求如何?”
“你好麻烦啊。”小浣熊不耐烦地开口,“有话直说行吗?你的个人风格有点过于明显了…还是说做主持的都这样?”
“不,只有我这样。而且没人能够拒绝。”阿波卡的表现相当自恋。
“黄泉女士,现在您已经知道了比约芙女士是如何给您留下讯息的了。没错,是我。我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并且将信使的事情告诉她,让她以这样的方式给您传话。
以及,正如刚开始您所说的那句话一样——在这里,这座都市里,发生在您身边的事情几乎全部都是由我所引导最终发生的。
我鼓动大人物们悬赏信使,让信使们分为两派,让他们彼此出卖……又吸引到了你,让我能与您像这样交流。”
“您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还记得比约芙小姐写给您的信么?答案就在里面——一位来自朋克洛德的骇客送了我几段代码。”
砰的一声枪响,让几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大楼。
“…时间不多了么。”
阿波卡弯腰重新捡起伞,遮挡起自己的已经被淋湿的身体。
阿波卡的眼中满是怀念:
“那位来自朋克洛德的骇客正好也是赏金猎人女士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朋友,而我祝愿,在某一天,黄泉女士你也能够和那位骇客成为朋友。”
“最后…在火焰燃烧起来之前,带着那个倒霉的信使离开吧。”
阿波卡就这样离开了。
黄泉在楼中找到了昏迷的信使,而这栋大楼并没有燃烧。
在信使再一次痊愈的时候,信使们的现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些信使抛却身份彻底成为了帮凶,一些信使死于阴谋,剩下的信使们内心动摇,最终相约在某一天聚集在一起。
曾经的信使们将板鞋扔在一处,短暂沉默之后便各自离开。大多数信使不会在这座城市留下自己的名字,也不会留下痕迹,这样的行为就像是一种自我感动的休止符。
黄泉与曾经的信使告别。
看着他的背影,小浣熊想到了那个讨厌的主持人说过的话:要想让所有人看清这座城,就让信使止步于此,让真正的改革者动起来。
而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早已经离开热夜之都的黄泉和小浣熊从广播里听到了一则新闻。
新闻里讲的是:小有名气的娱乐城市热夜之都升起一颗商业新星,在当晚宴会某位财阀遭受暗杀。
……
……
“我说过我有两件事要做,一件事是随缘了,剩下的这件事...就先用他们血做燃料吧。”阿波卡看着新闻,眼神平静。
“唉,幸好那个白痴已经走了,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不明不白死在你手里。”
“喂,作为新星,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个无辜的主持人?而且我这人对朋友一向慷慨大方不是吗?”
“就是得看是什么样的朋友。”另一个人凉凉地说道。
“信使啊……”另一个人语气中满是感慨。“不记得我也好。”
他的思绪在翻涌,回到了某个夜晚,在灯光下他看着友人理想闪耀的目光,吐出反驳其理想的话语。
到现在的一语成谶。
与此同时的小浣熊——
“这人真是人狠话也多啊。”
黄泉沉默几秒,“以后...看到和他相似的脸,若无必要还是离远些。”
“??”
这东西也能概念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