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隔壁关闭了节拍器,好像也意识到对面有人在练琴。
后来,连续几次,真田羽叶练几节双音阶下行,隔壁就流畅地滑过几节双手上行音阶。
真田羽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不禁勾唇。她稍稍酝酿,便开始演奏恩斯特的《魔王》。
最后一组三连音后回归g小调,魔王的追击下,孩子最终在父亲怀抱中死去。
她完成了四分钟的演奏,原以为隔壁会用把舒伯特的叙事歌曲,改编的李斯特版的《魔王》轰过来,但是并没有。
坐在钢琴凳上等了等,隔壁再无动静。
有点遗憾。
她站起来,整理好呼吸,准备继续练习。
“砰砰砰”。
这时,琴室响起三下敲门声。
真田羽叶一只手握住弓和琴头,另一只手腾出来去开门。
开门便听见少女清亮的声音。
“真田学姐,你好!”陌生的棕色短发少女鞠了一躬。
“你好。”真田羽叶回礼。
“我是和田岚,在你隔壁练琴的那个。”她莞尔一笑,眉宇间自带几分英气,指了指旁边的房间。
“学姐刚才演奏的《魔王》,太精彩了!”
虽然她主修的是钢琴,但音乐是互通的,她对各类乐器都有了解,自然也能听出弦乐的好坏。
“尤其是左手拨弦和双重琶音的技巧,简直了,牛——”
后面那个字还没说出来,被身后的凤长太郎一个疾步上前,捂住了嘴。
他鞠了一躬,看了一眼和田岚,无奈道:“真田学姐,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国中时期,真田羽叶经常能在琴室遇到凤长太郎,现在在这里见到他,她也并不惊讶。倒是女孩突如其来的彩虹屁,让她始料不及。
她笑着摇摇头,请他们进来。
“和田君和凤君是……”是有什么事吗?
“是幼驯染啦。”
和田岚之前被凤长太郎捂住了嘴,现在脸还有点红红的。
没等真田羽叶说什么,和田岚好像生怕她误会似的,抢先开口,“我跟长太郎是一起长大的。”
“原来是青梅竹马呀。”真田羽叶顺着她改变话题,“和田君也是从冰帝国中部直升上来的吗?”
“国中时期我不在冰帝读书,高中才考过来的——”和田岚大方地说,“可以拉开窗帘吗?”
“当然。”
琴室的窗帘具有厚重感,遮光效果很足,被和田岚拉开后,房间瞬间亮堂了许多。
“真田学姐,你怎么受伤了?”
凤长太郎注意到真田羽叶额头上的淤青,目露担忧。
之前室内光线太暗,再加上真田羽叶放下刘海挡住额头,他们没有看清,拉开窗帘后才发觉她的伤。
“发生了一点意外,额头被撞了一下。”
想起昨天的意外,真田羽叶生理和精神两方面的头疼起来。
今天中午,她准备和往常一样,去便利店随便买点面包凑合,那个砸到她的男生却带着便当,出现在她教室门口,拦住了她。
不没等她拒绝,他就把便当放在窗台上,拉住躲在暗处观察的同伴,跑了。
说起来,幸亏天气转凉,室内温度不高,便当放一放不会变质。她想要把便当还回去,可是那个男生并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她还苦恼着要怎么办。
不过,这些自是不必对凤长太郎他们提起。
“青了这么大块,一定很痛吧。”
和田岚翻了翻口袋,掏出创口贴,“我只有这个,不过给你创可贴好像也没什么用就是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和田君,谢谢你,创口贴派上大用了。”
真田羽叶接过创口贴,贴在左手小指上,这是她练习揉弦时破开的伤口。
和田岚看着她温柔的笑脸,不禁愣神一秒,心情莫名地落寞了几分。
跳过这个话题,和田岚和真田羽叶稍稍聊了几句刚才的曲目,莫名亢奋起来,她指挥凤长太郎从隔壁搬来凳子,大有想和真田羽叶彻谈的样子。
在凤长太郎即将出门的那刻,和田岚突然想到了什么,嘱咐道:“长太郎,别忘了拿我的牛奶。”
“嗨。”
“你们关系真好呢。”真田羽叶把刚才的事看在眼里。
“也没有啦。”和田岚挥了挥手,听到真田羽叶这么说,却早已笑容满溢。
真田羽叶虽然还惦记着练琴,但看目前的情形也无法拒绝了。
等凤长太郎搬来凳子,和田岚率先抛出话题,于是他们就舒伯特的艺术歌曲,聊到歌德的诗歌,再聊到恩斯特。
“恩斯特偷窥帕格尼尼,想窃取帕格尼尼高超技巧的秘密,但他失败了,因为帕格尼尼从不练琴,哈哈哈哈哈。”
和田岚在讲一段野史。
“你们说他是不是嫉妒帕格尼尼,才写出炫技的《魔王》呢?”
“他是帕格尼尼的继承人。”真田羽叶温和地说。她不认同和田岚的话,但没有直接反驳。
凤长太郎有些好笑地看着异常活跃的和田岚,没有多想。
事实上,他也不觉得恩斯特嫉妒帕格尼尼,只是打趣道:“可怜的西沃里,被夺去了称号,他会嫉妒恩斯特吗?”
西沃里是帕格尼尼唯一的学生。和田岚被逗乐了,笑着摆摆手。
话题渐渐从小提琴的炫技大佬,扯到钢琴的炫技大佬。
和田岚上台展示了一段李斯特的《魔王》,之后转头看向他们,吐槽道:“这个真不是人弹的,炫技大佬是剪掉了自己的虎口吗?”
凤长太郎失笑,他虽然能完整地演奏,但速度起飞后,难以保证每一个音符的质量。他弹肖邦,最爱的还是小夜曲,炫技曲目基本与他无缘。
看向真田羽叶,和田岚想到她拉的《魔王》,对比起来,自己的技巧惨不忍睹。
她叹道:“真田学姐,像你这样的天才,应该不会有我们这样的苦恼吧。我每次去老师家里回课都会被骂得很惨,最后是一边哭着一边弹完的。”
真田羽叶从来都不是天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浅薄。
“我不是天才哦。”真田羽叶纠正,“练琴的烦恼大家都有。”
见和田岚和凤长太郎都一脸好奇的样子,她稍微提了一下,“我的音乐老师常常说小提琴不适合我,让我尽早放弃。”
“诶!”
和田岚的凤眼都睁圆了。
她的老师再如何生气,也没说过让她不要弹琴之类的话。她被骂,通常是因为自己懒散。老师要求让她去练,而回课时却发现她没练。
“你的老师对你的要求太严格了。”凤长太郎说。
音乐素养极高的榊教练在私下指导他的时候,除了迹部景吾,提及得最多的就是真田羽叶。
连极度严肃的榊教练都认同真田羽叶的才能,惯性使然,他不觉得真田羽叶自身有什么问题。
思维从老师切入,他猜想她的老师并不是真的要她放弃小提琴,而只是督促的她手段,但过于激进了,可能真田羽叶这么说也有自谦的成分。
和田岚还想追问下去。
真田羽叶笑了笑,“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琴房?”
和田岚解释,“我和长太郎是钢琴特长生,下个月有比赛,指导老师让我们加训呢。”
“那真田学姐呢?”
“和你们差不多吧。”
几人相视一笑。
和田岚接着刚才的话题。
谈到李斯特,就不得不往上说说车尔尼和贝多芬。
“贝多芬见过李斯特这位天才“徒孙”吗?”又是和田岚发言。
“或许吧。”
真田羽叶听过好几个版本,但不确定真假便没有多说。
凤长太郎说:“据说李斯特12岁时在法国见过贝多芬。”
脑海中浮现那个群星璀璨的时代,他的思绪如同搓绵扯絮,虽然他是一个钢琴特长生,但他也放不下网球。
所以在真田羽叶退部,拿出精力不够,网球和小提琴相冲突的理由时,他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人的精力有限,未来他也要做出选择,放下其中的某一个。每次想到这儿,凤长太郎就开始沮丧。
他叹道:“真田学姐能在网球和音乐之间果断地做出选择,真好啊。”
优柔寡断的性子让他束缚太多,很难拿下主意。
“果断”吗?
真田羽叶没想到他是这样认为的,“时间会帮助你分清最想要的是什么,慢慢来吧。”
凤长太郎闻言,低头沉思。
而健谈的和田岚,从凤长太郎说起“李斯特12岁时在法国见过贝多芬”时就停下了,不知在想什么。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一沉默,就听见外面蝉的叫声。
“好像最近蝉鸣声变少了。”凤长太郎坐得很端正,靠窗那半面浅灰色的头发,沐浴在阳光中。
“夏天要结束了。”真田羽叶说。
“啊,”沉默的和田岚突然双手一拍,爽朗地笑,“我想起来了!”
真田羽叶和凤长太郎都转去看她。
和田岚说了一句,放在当下场景来说有些突兀的话,“真田学姐以前去法国看过夏季网球公开赛吗?”
真田羽叶点头。
“那就对了!”
和田岚终于理清思绪,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凤长太郎,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该为凤长太郎失落。她埋藏起少女难言的心思,说道:“这么说来,原来真田学姐和迹部学长是幼驯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