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个下午,在学校的琴室练习钢琴时,凤长太郎都能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小提琴声。
弓弦时而高昂,时而喑哑,他跟着哼出来,配合着奏出一段和弦。
青春不明朗的薄雾就此弥漫。
琴声来自于一位强大又温柔的前辈,真田羽叶。
她也是凤长太郎入学冰帝,他认识的第一个前辈。
真田羽叶带领他参观冰帝校园;邀他进入网球部;建议他与宍户亮组成双打。
在冰帝败北,搭档宍户亮因“败者淘汰”机制,而脱离正选队伍时,是真田羽叶鼓励陷入低谷的他和宍户亮振作起来。
她是冰帝拿下全国冠军重要的后盾力量。
凤长太郎中学时期的种种重要时刻,真田羽叶都在旁边见证着、参与着。
作为音乐特招生入学冰帝的凤长太郎,与修习小提琴的真田羽叶也有更多共同话题可聊。
她理解他的两难。
网球和音乐若只能选一个,选择谁?
他们面对同样的困境。
他犹豫不决,难以割舍。
果决而干脆地做出选择的真田羽叶,让他惊叹不已。
那样强大,坚定,毫不迟疑。凤长太郎深感敬佩,并且心中生出向往。
因此他能在网球部正选们普遍都难以接受她的决定之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
“真田学姐,真田学姐。”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向无话不谈的青梅竹马和田岚,不知提到了多少次“真田学姐”。
甚至于,感慨的最后,总是以一句,“真田学姐真厉害”而结束。
和田岚一开始倾听时,还是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可后来听他提到真田羽叶,笑容却愈发勉强。
这些,他也是后来才注意到。
和田岚也学钢琴,他们幼儿园、小学都在一个班,经常被老师要求,一起出演四手联弹。
国中的时候,和田岚去了另一所学校。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友谊。闲暇时,相互串门,他们会聊学校里的事,遇到的有趣的人。
凤长太郎说得最多的异性,还是真田羽叶。
国中最后的暑假,一天,凤长太郎应母亲的要求,给邻居和田家送和果子。
临走时,幼驯染突然说:“我来冰帝怎么样?”。
凤长太郎的第一反应是惊喜,“好啊,我们又可以一起上学了。”
“但冰帝好难考啊。”
“是你的话,就一定没问题的,我来帮你补习功课。”
那时尚且不知,青春萌动的薄雾,因而搅动得愈发扑朔迷离。
暑假过后,开启高中生活,凤长太郎直升冰帝,和田岚也以钢琴特招生的身份考进了冰帝。
在琴室和和田岚一起练琴时,附近又传来小提琴的声音了。
凤长太郎不禁一笑。
“哦。是真田学姐。”
隔壁的真田羽叶正好在练习音阶。
和田岚不知怎么的,对方练习上行音阶,她就在琴键上划过一行下行音阶,对方开始练习下行音阶了,她又反着来。
几次过后,小提琴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凤长太郎愧疚地想着,是他们打扰到真田学姐了吗?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魔王》就轰了过来。
他和和田岚目瞪口呆。
和田岚反应过来,正要以同样的《魔王》回击的时候,他好笑地制止了她。
和田岚说对这位真田学姐很好奇,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前去敲响了真田羽叶所在琴房的门。
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来到真田羽叶的琴房,即使每次练琴的时候,知道她就在隔壁,可他也从未打扰过她。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从李斯特到恩斯特,再到帕格尼尼、西沃里。
从未与真田学姐就音乐的话题聊过这么久,即使大多数时候都是和田岚在说。凤长太郎兴奋得感到了几丝眩晕。
和田岚不停地说着,她的肢体语言比平常更丰富夸张,语气比平常更直接犀利。
凤长太郎终于察觉到了幼驯染的反常,回想她之前的举动。
和真田羽叶反着弹音阶。
对一个头一次见面的人,连连输出夸张无比的赞美。
使唤他把她遗落在琴房的牛奶拿过来,像是在宣誓主权。
这些举动似乎有些刻意了。
至于之后,在真田羽叶的琴房,在没有他的阻拦下,磕磕绊绊弹起了她并不熟悉的《魔王》。
为什么呢?
凤长太郎想不明白,她的幼驯染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长太郎,你这傻孩子。”
当他把自己的困惑告诉家人时,他们用他从未见过的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欣慰。怜悯。调侃。祝福。都化在一起,像他最苦恼的实验课程那般难以诠释。
“和一个女生单独相处时,最好不要在她面前经常提起其他女生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惹和田岚生气后,真田羽叶的建议。
凤长太郎想到了过去,自己在和田岚面前提到了多少次别的女孩啊。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既然真田学姐都说了这样很失礼,他想他必须得认真反思。
他不想失去和田岚的友谊。
有时候,和田岚看他的眼神,同时存在着喜悦和悲伤,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而伙伴们,有时也会说些奇怪的话,并露出,当初他把自己的困惑告诉家人时,家人看他的那种奇怪的眼神。欣慰。怜悯。调侃。祝福。
渐渐地,不知从何时起,当和田岚次再用既喜悦又悲伤的眼神看向他时,他也会感到一阵心悸。
时代节,人潮拥挤。
鼓队过来的那一刻,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凤长太郎下意识护住和田岚。
抬头张望之际,同行的其余人已不见踪影。
虽然向日岳人说,分开行动也没有关系,但他还是有些担心走散的同伴。
毕竟,出来玩是他提出来的,撞上了时代节,街上人这么多,他要对朋友们的安全负责。
一路上,他有些心不在焉。
“你喜欢真田学姐吗?”
和田岚这么问起的时候,他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没能第一时间回应。
和田岚突然就把脸转向一边,不理他了。
他又惹和田岚生气了,紧张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向日岳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把他拉到一边,问他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话惹女孩伤心了。
他看着幼驯染的背影,难受得紧,嘴唇张合,又是一阵心悸,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到看见真田羽叶。
凤长太郎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稻草。
她一定有办法帮自己。
可真田羽叶也露出他看不懂的那种奇怪的眼神。
她说出的话,把他炸得一惊。
她说自己无法给他提供任何有价值的建议。
但是他却抓到了一个关键词。
“感情”。
许多他感到奇怪的点都连了起来。
原来,和田岚一直对他抱有这样的期待吗?
原来,喜欢,会让人感到喜悦的同时感到悲伤。
之所以悲伤,是因为喜欢上一个人会患得患失,会各种计较。
“为什么不和那个人一起去听十八岁的肖邦呢?”
学姐说着,给了他两张音乐会的票。
和田岚眼眶湿红。
他也是。
萦绕在凤长太郎身边的雾气,在这瞬间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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