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成为了世界的唯一主宰。
粘稠的雨幕洗刷着大地的创伤,却只留下更深的污浊与绝望。法则的悲鸣在每一个角落回荡,扭曲的现实如同破碎的镜子,映照出万物终焉的荒诞图景。地脉深处传来的爆炸声,如同位面垂死的哀嚎,一声声,一阵阵,敲打在所有尚存一丝意识的神魂之上。
磐石寨在灵气风暴的余波中剧烈摇晃,仿佛暴风雨中最后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幸存者们蜷缩在残垣断壁之下,眼神空洞,麻木地承受着这超越了他们理解范畴的天地之怒。希望,这个词汇本身,似乎都已在血雨和哀鸣中被彻底溶解。
而在那超越了寻常时空感知的层面,在那片吞噬了顾砚最后存在的“空无”之地的更深处,或者说,是某种与之毗邻、超越了三维界限的奇异维度中——
悬浮着一颗“星辰”。
它并非由炽热的气体和光芒构成,而是纯粹的、极致的灰烬。冰冷,死寂,毫无生机,甚至不反射周遭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光线。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就已存在,并将如此持续到时间的尽头。它所散发出的,是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气息,是燃烧殆尽后连余温都彻底丧失的绝对虚无。
这便是容烬。
或者说,是他在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发动了那逆转因果、重塑归墟的禁忌之术后,所残留下来的最后核心,最后的存在证明。一颗……彻底熄灭的、象征着“终结”本身的死星。
它与顾砚消散的那片“空无”之地,存在着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并非物理上的相邻,而是概念上的呼应。顾砚的“空无”,是存在被抹除后的痕迹;而容烬的“死寂”,则是力量与意志燃尽后的残渣。两者共同构成了这末世悲歌中,最为沉重、也最为隐秘的两个休止符。
即便是凌云霄、冰璃这等感知敏锐的存在,即便是玄墨那源自灵魂契约的指引,也完全无法触及这片维度,无法感知到这枚“死星”的存在。它太过于沉寂,太过于内敛,其存在的本质,已然趋近于“无”。
时间,在这片维度失去了线性流逝的意义。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直到……那源自外界的、强烈到足以穿透维度壁垒的共鸣,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荡开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第一道涟漪,来自于玄墨那穿透灵魂的悲鸣。
当玄墨蜷缩在“空无”边缘,发出那声泣血般的悠长嘶鸣时,那声音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对顾砚的思念与绝望,更有着九命玄猫这一特殊妖族与天地法则之间与生俱来的、微妙的连接。那悲鸣,像是一根无形的丝线,穿透了现实的阻隔,轻轻触碰到了这颗灰烬构成的“死星”。
死星,纹丝未动。仿佛那足以令闻者心碎的悲鸣,不过是拂过顽石的一缕微风。
紧接着,是第二道涟漪——蕴含着法则怨念的血雨,以及那弥漫在整个位面的、天地法则崩坏时的集体哀嚎。
当天空泣血,当重力颠倒,当时间错乱,当元素疯狂……当维系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开始分崩离析,所产生的巨大“噪音”和“扰动”,形成了一种无处不在的“背景辐射”。这种辐射,同样穿透了维度的屏障,如同细微的尘埃,悄然落在了这颗灰烬之星冰冷的表面。
它依旧沉寂,如同亘古不变的墓碑。
然而,当这两种“涟漪”——一种源自与容烬自身存在有着深刻羁绊的情感共鸣(玄墨的悲鸣,其根源指向顾砚,而顾砚与容烬之间存在着无人知晓的深刻联系),另一种源自整个位面根基崩塌的宏观剧变——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先后、甚至某种程度上是叠加着作用于这颗“死星”时……
某种超越了物理、超越了能量、甚至超越了寻常因果律的……极其极其微弱的变化,发生了。
就在玄墨的血泪滴落,悲鸣余韵未散的刹那。
就在漫天血雨最为滂沱,法则扭曲达到一个短暂峰值的瞬间。
就在顾砚消散的那片“空无”之地,因为外界的剧变而产生了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涟漪”反馈之时——
那颗悬浮在奇异维度中、代表着绝对死寂与终结的灰烬核心,其表面某一点,那比最深邃的黑暗还要黯淡的灰烬色泽,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并非光芒。
硬要形容的话,那更像是一颗垂死星辰在彻底冰冷前,其核心最深处残存的、最后一丁点几乎被遗忘的“活性”,在内外两种极端“刺激”的共同作用下,所产生的一次微不足道的、近乎本能的悸动。
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死火山,其地壳最深处某粒尘埃,因为遥远星系的引力扰动而微微颤抖了一下。
如同完全碳化的余烬,在狂风吹拂下,某一粒碳粉内部尚存的、最后一个未曾完全氧化的原子,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这闪烁短暂到无法用任何时间单位来衡量,微弱到即便是创造这颗“死星”的容烬本人复生,也未必能立刻察觉。它没有带来任何温度,没有释放任何能量,更没有改变这颗“死星”冰冷、死寂、绝望的本质万分之一。
它仅仅是一次……存在的证明。
证明在这绝对的“死”与“寂”之中,仍有一丝连“虚无”都无法彻底吞噬的……不甘。
仿佛沉沦于永眠中的意志,被最熟悉的声音和气息(那源自玄墨,更源自与顾砚相关的羁绊)所触动。
又仿佛是位面自身濒死的哀歌,以其最极致的混乱与悲怆,意外地共鸣了这颗“死星”内部那同样源于极致毁灭后的一丝……同频的悸动。
闪烁过后,一切重归死寂。
灰烬核心依旧冰冷地悬浮着,仿佛刚才那微不足道的异动从未发生。维度之外,血雨依旧倾盆,法则依旧崩坏,磐石寨依旧在毁灭的边缘挣扎,玄依旧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
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发生在不可知维度的细微变化。
希望依旧渺茫,黑暗依旧浓重。
但就在这至暗的时刻,在那象征着终极绝望的核心深处,一粒比尘埃还要微小亿万倍的“可能性”的种子,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
微光,于绝对的死寂中,完成了它第一次,几近于无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