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密的拥抱持续着,时间仿佛在这一方被魔气笼罩却又透着奇异温暖的小天地里失去了意义。容烬的手臂依旧箍得很紧,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刻入骨髓的占有欲在作祟,仿佛稍一松懈,怀中这失而复得的温暖就会如流沙般逝去。然而,与之前那带着毁灭意味的禁锢不同,顾砚敏锐地察觉到,那力道之中,悄然混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就像……一个刚刚得到梦寐以求珍宝的孩子,既想紧紧攥住,又怕自己粗糙的手掌会碰碎那脆弱的琉璃。
顾砚安静地伏在他怀里,没有挣扎,甚至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这份带着冰冷气息却又无比安心的怀抱。他能听到容烬胸腔下,那原本狂乱的心跳正逐渐趋于一种沉重而平稳的节奏,与自己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种奇异的共鸣。
容烬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
他似乎在极力消化着这陌生而汹涌的情感洪流。信任、安心、乃至一丝初生的、连他自己都感到无措的柔软……这些与他数百年来习惯的仇恨、暴戾和孤独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陌生的潮水,冲刷着他荒芜的心岸。他需要时间,去辨认,去适应,去学着……如何接纳这份突如其来的、过于奢侈的温暖。
寂静中,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声,以及玄墨那微弱却平稳的昏迷气息。
终于,容烬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粝感,在顾砚头顶缓缓响起。那声音里,依旧残留着他固有的别扭和强势,却又笨拙地、试探性地,尝试着去勾勒一个承诺的轮廓:
“…顾砚。”
他叫他的名字,不再是连名带姓,也不是带着嘲弄的“蠢猫”,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的分量。
顾砚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脸颊无意识地在容烬微凉的衣料上蹭了蹭。
容烬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分,像是要再次确认他的存在,然后才继续开口,语气是病娇特有的、将占有视为天经地义的宣告,却又因之前情绪的宣泄而少了几分阴鸷,多了几分执拗: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强调,血瞳深处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你是我的…永远。”
这依旧是占有,是不容反驳的归属宣告。但此刻听在顾砚耳中,却奇异地不再令人恐惧,反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缺乏安全感的固执。
紧接着,那习惯性的、带着威胁意味的话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仿佛是他保护这份“所有物”的本能程序:
“…敢跑…”他声音沉了沉,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真关起来。”
然而,这句话说完后,他罕见地停顿了片刻。那短暂的沉默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试图突破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积聚勇气,最终,用一种更低、更轻、几乎要融入呼吸里的声音,笨拙地、几乎是磕磕绊绊地,吐露出了他人生中或许是第一次的、关于自我改变的尝试:
“…本座…”他顿了顿,似乎对这个自称在此刻显得过于疏离和冰冷而感到一丝不适,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也会…学着…”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选了一个对他而言极其陌生,却又精准无比的词:
“…不那么…怕。”
这短短几个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不再是威胁,不再是宣告,而是一个承诺,一个对他自己,也是对顾砚的承诺。他承诺会尝试去信任,去克服那如影随形的、对失去的恐惧。
顾砚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他能感受到这简单话语背后,容烬所付出的、超越他过往所有战斗的艰难努力。这个偏执、霸道、习惯了用力量和恐惧掌控一切的魔尊,正在为了他,尝试着去触碰他最为陌生和恐惧的领域——信任与交付。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带着酸涩的感动和难以言喻的喜悦。顾砚在容烬怀里闷闷地笑出了声,那笑声清浅而愉悦,带着鼻音,震动透过相贴的胸膛传递过去。他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猫耳也无意识地、亲昵地蹭了蹭容烬线条冷硬的下巴。
“…好。”他应道,声音里带着未散的笑意和无比的认真,“…不跑。”
他顿了顿,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里面盛满了温柔和鼓励,重复并补充了容烬的承诺:
“…你也…别怕。”
我们会一起面对。
容烬血瞳中最后一丝紧绷的线条,在这带着笑意的承诺和亲昵的蹭动中,彻底柔和了下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下巴在顾砚柔软的发顶埋得更深了些,仿佛要将这承诺的温度牢牢烙印在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一直被顾砚小心护在两人之间的玄墨,在深度昏迷中,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安宁满足的呼噜声。
那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却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祝福力量,为这劫后余生、终于破冰而出的温情时刻,添上了最后一笔圆满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