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黑洞无声地扩张,吞噬着一切法则与秩序,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烙印在这片濒死的位面核心。秩序之影那尖锐刺耳的法则悲鸣余韵未散,其模糊的形体与残破的王座之上,那蛛网般蔓延的、闪烁着混乱数据流的裂痕,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大,边缘处秩序与混沌的能量激烈对抗,发出令人不安的“滋滋”声。
它,那代表绝对秩序与清理意志的化身,此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核心法则结构遭受“终焉奇点”的正面冲击与污染,大量的计算资源与本源力量被强制调用,用于稳定自身、修复那几乎致命的裂痕,暂时失去了对外界的大部分干预能力,陷入了一种法则紊乱的僵直状态。
毁灭的狂潮暂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而在这片死寂的中央,那道造成了这一切的灰烬身影,状态已然糟糕到了极点。
容烬——或者说,那残存的、名为“终焉烬神”的躯壳——悬浮在破碎的虚空中。他失去了双臂,断口处只有黯淡的、如同余烬般飘散的能量粒子。布满全身的、如同碎裂瓷器般的裂痕,此刻愈发清晰深邃,透过那些裂痕,可以看到其内那枚暗银血色、同样布满了裂纹、光芒急促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的能量核心(那是由破碎的神裔核心与燃烧殆尽的魔尊本源强行维系的不稳定聚合体)。
周身的灰烬能量,已然稀薄如雾,不再沸腾咆哮,只是勉强地、艰难地包裹着他残破的躯干,延缓着那不可避免的最终崩溃。每一次能量的微弱波动,都伴随着他身体细微的、仿佛随时会彻底解体的震颤。
他那双几乎完全化为毁灭之灰的瞳孔,其中焚尽一切的疯狂烈焰,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并非熄灭,而是那支撑疯狂的力量已然耗尽。在那灰烬的深处,一丝濒临熄灭的、极其微弱的清明,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最后一线月光,艰难地、挣扎着显露出来。
这丝清明,不再有统御神魔的威严,不再有焚尽八荒的暴戾,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纯粹到极致的执念。
他的目光,有些迟缓地、带着仿佛生锈齿轮转动般的艰涩,移动着。越过了那片仍在扩张的混沌黑洞,越过了僵直紊乱的秩序之影,越过了远处那些如同石化般、仍沉浸在极致震撼与恐惧中的凌云霄、赤炎、冰璃……
最终,定格在了那个方向——
那个由玄墨蜷缩着娇小而萎靡的身躯,拼尽最后力量撑起的、摇摇欲坠的淡银色守护屏障。屏障之内,是那个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顾砚。
在看到那道身影的瞬间,容烬残破的身躯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那遍布裂痕的脸上,似乎有什么情绪试图挣扎着浮现,却最终被那濒临极限的痛苦与虚弱所淹没,只化作了瞳孔深处那丝清明之光的一次剧烈摇曳。
他动了。
不再是之前那踏碎虚空、折叠空间的威能,而是极其艰难地、一步一踉跄地,朝着那个方向,开始移动。
他脚下,那本就极不稳定的空间,在他残存力量的微弱影响下,依旧不断地塌陷,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短暂的归墟痕迹。他每一步落下,那稀薄的灰烬能量与破碎的法则碎片混合,在虚空中留下一个个燃烧着、随即又迅速熄灭的灰烬脚印。
这不再是毁灭的战舞,而是走向终末的、悲凉而执拗的跋涉。
支撑他的,不再是那焚尽宇宙的疯狂毁灭欲。
而是燃烧殆尽后,从灵魂灰烬中升腾起的、最后一丝……守护的执念。
他听不到凌云霄那压抑着震惊与复杂情绪的低声呼唤,感觉不到赤炎那火焰巨人眼中流露出的、混杂着敬佩与悲哀的目光,也看不到冰璃那清冷面容上首次出现的、名为“动容”的情绪。
他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那短短的距离,以及屏障之内,那个他拼尽一切、燃尽所有也要守护的人。
玄墨抬起头,熔金色的竖瞳警惕而复杂地望着那个一步步踉跄走来的、散发着浓郁死寂与终结气息的身影。它能感受到对方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此刻不再有敌意,只有一种与它同源的、甚至更加决绝的……守护之意。
它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带着示警又似乎夹杂着一丝别样情绪的呜咽,但并未加强屏障,也未后退,只是更加蜷缩起身体,将顾砚护得更紧。
容烬对此毫无反应。他的全部意志,都用于对抗那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源自存在根本的崩解剧痛,用于维持这具残躯不立刻消散,用于……完成这最后的行走。
终于,他踉跄着,来到了那淡银色的守护屏障之前。
他停下脚步,残破的身躯微微晃动,似乎连站立都变得无比困难。他低下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颈部的裂痕发出了细微的、仿佛瓷器即将碎裂的“咔咔”声。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层薄薄的屏障,贪婪地、近乎凝固地,落在了顾砚苍白而安静的睡颜上。
看着那紧闭的双眸,那失去了血色的嘴唇,那眉心处依旧残留的、黯淡的猫爪烙印痕迹……
这一刻,那遍布裂痕、不断逸散着灰烬能量的残躯,似乎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那并不存在的、已然化为虚无的“手臂”,似乎是想要碰触,想要确认,想要……再次将那人拥入怀中。
但最终,那抬起的,只有断口处飘散的、更加黯淡的灰烬。
他混沌的、仅剩一丝清明的瞳孔,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顾砚,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景象,烙印进那即将彻底湮灭的灵魂最深处。
支撑他的疯狂已然燃尽。
此刻唯余这最后一丝执念,如同灰烬中不肯熄灭的余温。
他只想在彻底消散前,再看一眼他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