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中心的咸鱼:审视与敌意
穿过戒备森严、气氛凝重的山门区域,正式踏入青梧宗内部,那种无所不在的窥视感虽然减弱了些许,但另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氛围却如同潮水般涌来。
宗门内部,并未因外部的大兵压境和资源封锁而显得萧条破败,亭台楼阁依旧,灵植郁郁葱葱。但行走在其间的弟子们,脸上却大多失去了往日的轻松与闲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晦的焦虑和不安。而这种集体性的紧张情绪,在顾砚出现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集中的宣泄口,瞬间转化为无数道实质般的目光,密密麻麻地落在他身上。
顾砚只觉得仿佛有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背后,又如芒在背,让他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地垂低了视线,想要减少存在感,但新生的猫尾却不受控制地在他身后微微绷紧,透露出主人内心的紧张。
过往的弟子,无论内门外门,几乎无一例外地放缓了脚步,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侧目看他。
那些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
有纯粹的好奇,上下打量,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三头六臂;有难以掩饰的畏惧,目光闪烁,不敢与他对视,仿佛他是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有赤裸裸的嫉妒,视线在他周身流转,似乎想找出那所谓“惊天机缘”的痕迹;更有甚者,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排斥,仿佛他的存在本身便污染了宗门的清净。
窃窃私语声如同夏日蚊蚋,嗡嗡作响,即便不去刻意倾听,一些碎片化的词句也会不受控制地钻入耳中。
“……就是他……”
“……听说在遗迹里闹出好大动静……”
“……魔尊容烬……”
“……惹来这么多麻烦……”
“……扫把星……”
“……凭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投入顾砚本就波澜暗起的心湖。
他抱着玄墨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小家伙显然也感受到了这充满恶意的氛围,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威胁性的呜鸣,浑身的毛微微炸起,琥珀色的瞳仁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就在顾砚试图加快脚步,尽快穿过这片人流较多的区域,返回自己那处偏僻居所时,两道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是原书主角林风和他的红颜之一苏婉儿。
林风站在一株灵树下,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看向顾砚的目光不再是以往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或无视,而是充满了阴鸷的怨恨与不甘。遗迹之中的挫败、机缘的错失、以及眼睁睁看着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杂役弟子竟与那般恐怖的存在产生关联、甚至夺走了所有风头……种种情绪交织发酵,最终化为了几乎凝成实质的敌意。
苏婉儿站在他身侧,神色则更为复杂。她看着顾砚,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惊疑,一丝后怕,似乎想上前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但最终被林风身上散发出的冷厉气息所阻,只是欲言又止地抿紧了唇,眼中情绪翻涌,终究化为了沉默。
顾砚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多给他们一个眼神,径直从他们不远处走过。
然而,麻烦却并未止步。
刚绕过一处演武场,几名明显是内门弟子、衣着华贵、神色倨傲的年轻男子便故意似的,一字排开,拦在了顾砚前方的青石小径上。为首一人,顾砚有点印象,似乎是执法长老雷煌一派的某位亲传弟子。
“哟,我当是谁呢,这么大排场,走路都不看道的?”
其中一人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拔高,故意吸引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这不是我们宗门的‘大福星’顾砚师弟嘛!”另一人接腔,语气里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出去一趟,可是给我们青梧宗带来了泼天的‘富贵’啊!瞧瞧,现在万族瞩目,王朝陈兵,咱们宗门可真是风光无限了!”
为首的亲传弟子冷笑一声,目光如同毒蛇般在顾砚身上扫视,最终定格在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恶意满满地压低声音:
“听说……你跟那个杀人如麻、血洗禁地的魔头容烬,关系匪浅啊?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瞧上你这么一个……嗯?说说,他给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让你不惜给宗门引来这灭顶之灾?”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了,所有路过的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砚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心不受控制地渗出冷汗。这种被当众围堵、恶意质问的场景,几乎是他社恐本性最恐惧的噩梦。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想避开这些充满敌意的视线。
但就在这一刻,他颈间贴肤佩戴的墨玉坠子,似乎极其微弱地传来一丝温润的暖意;同时,体内那奔腾流淌的、新获得的力量,也给了他一丝前所未有的底气。
不能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想要逃离的冲动。
在几名挑衅弟子嘲弄和不怀好意的注视下,在周围所有或好奇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顾砚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其微弱模糊起来。
【猫步潜行】并非只能用于隐匿身形,更能极致地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他就那样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那些刺耳的言论,也没有看到拦路的人,只是极其自然又异常灵巧地向前迈步。步伐轻悄得如同鬼魅,身影如同滑溜的游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从那几人故意形成的包围缝隙中,“滑”了过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到那几名挑衅弟子反应过来,只觉得身边掠过一阵极轻微的风,目标却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顾砚甚至没有回头,只用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留下两个字:
“让让。”
顿了顿,补充道:
“挡路了。”
“你!”为首的亲传弟子瞬间涨红了脸,感觉自己被狠狠羞辱了,猛地转身,还想再说什么。
但顾砚已经加快了脚步,身影几个闪动,便迅速消失在前方小径的拐角处,只留下那几个弟子在原地气得跳脚,和周围一片压抑的哗然与议论。
“混蛋!你给我站住!”
“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废物!”
“攀上魔头就了不起吗?!”
无能狂怒的叫骂声从身后传来,顾砚却充耳不闻。
他只是低着头,抱着玄墨,几乎是小跑着,一口气冲回了自己那处位于宗门边缘、简陋却熟悉的小院。
“砰”地一声关上那扇薄薄的木门,将外面所有的目光、议论、恶意和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顾砚这才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小院寂静,只剩下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玄墨跳下地、蹭着他腿脚发出的细微呼噜声。
他抬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颈间那枚墨玉坠子。指尖传来的,是玉石微凉后又渐渐氤氲开的、一丝令人心安的温润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