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心意交织与别扭守护
山洞内,那澎湃充盈的力量感仍在四肢百骸间欢快地流淌,新生的猫尾带来的奇异平衡感和敏锐感知也依旧新鲜。顾砚下意识地轻轻晃动了一下那毛茸茸的银白尾巴尖,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所带来的切实变化。
然而,最初的兴奋与新奇感,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平息下去。
他的注意力,无法控制地、再一次全然投向了洞口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极致寒意的身影。
容烬依旧维持着那个别开脸的姿势,侧影冷硬,线条紧绷,仿佛与身后山洞里的一切划清了绝对的界限。他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凝成了实质,让这本就昏暗潮湿的山洞更添几分令人呼吸困难的凝滞。
可是,顾砚看着他,心底却再也无法升起之前那种纯粹的、源于实力差距和对方阴晴不定性情的本能恐惧。
昏迷前,那穿透灵魂屏障、撕心裂肺的绝望哀求,如同最深刻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别丢下我…求你…别像他们一样…」
那声音里的破碎、恐慌和深入骨髓的脆弱,与眼前这座冰冷坚硬的“冰山”形成了太过剧烈的反差。
还有之前那毁天灭地的场景——大地崩裂,空间扭曲,万物湮灭——那足以令神魔颤栗的疯狂力量,爆发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受了伤,中了毒……
这一切碎片,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最后拼凑出一个与他过去认知截然不同的容烬。
一个……并非天生冷酷无情,而是在无尽岁月和无数次失去中,被伤得体无完肤,只能用最坚硬的冰层和最暴虐的火焰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害怕再次被抛弃,害怕到……宁愿先毁灭一切,也不敢流露一丝脆弱的……灵魂。
原来……
他不是没有心。
他只是……把心藏得太深,护得太紧,以至于自己也快要忘记如何将它拿出来了。
恐惧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被一种更汹涌、更酸涩、更沉重的情感所取代——那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理解。
他看着他冷硬的背影,仿佛能穿透那层厚厚的冰甲,看到里面那个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害怕再次被独自留下的孩子。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玄墨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呼噜声。
顾砚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塞感。他必须说点什么。至少,该为他的相救道一声谢。这声谢谢,与对方的冷漠无关,与他此刻复杂的心绪有关。
他舔了舔依旧有些干涩的嘴唇,尝试着开口,声音因虚弱和情绪波动而显得有些沙哑轻柔:
“容烬,那个……谢谢你救……”
话未说完,甚至那个“我”字还未出口——
如同被触及逆鳞的凶兽,容烬猛地转回头!
一双血瞳之中不再是之前的沉寂或片刻前的灼热,而是骤然凝结起的、几乎能刺穿人灵魂的冰冷厉色!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烦躁,狠狠地剐在顾砚脸上,硬生生将他后面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彻底冻住,噎在了喉咙里!
“闭嘴。”
容烬的声音比这山洞里的石头还要冷硬,不带丝毫情绪起伏,甚至隐隐透着一股压抑的暴戾。
“能动就滚出来。”
说完,他根本不给顾砚任何反应的时间,豁然起身,决绝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踏出了山洞,身影瞬间消失在洞口投下的光线之外。那背影挺拔却孤寂,仿佛承载着万古不化的寒冰,拒绝任何形式的靠近与窥探。
顾砚被他那一眼瞪得心脏骤缩,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玄墨。
小家伙似乎也被那突如其来的冰冷杀气吓到,缩了缩脖子,喉咙里的呼噜声都停了下来。
山洞内再次只剩下顾砚一人,不,还有一条猫尾。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容烬离去时带起的冰冷气流。
顾砚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洞口,心里刚刚涌起的那点酸涩心疼,差点被这毫不留情的呵斥和冷遇给打得烟消云散,甚至泛起一丝委屈。
这人……简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尝试移动身体。力量虽然恢复了不少,但重伤未愈,动作间依旧牵扯着伤口隐隐作痛。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玄墨,有些笨拙地调整着平衡——毕竟身后多了一条需要重新适应和掌控的尾巴,走路姿势都变得有些别扭。
他拖着那条无意识微微晃动、扫过地面尘埃的银白猫尾,一步一步,略显艰难地挪出了山洞。
洞外的光线稍稍明亮一些,空气中也多了几分草木气息,但依旧弥漫着洪荒遗迹特有的苍茫与危险感。
顾砚下意识地警惕起来,目光扫视四周。然而,下一刻,他便微微愣住。
他新获得的、得到极大增强的感知能力——【天道法则浅悟·初级】——此刻正清晰地反馈给他周围环境的异常。
以他为中心,方圆近百丈的范围内,能量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干净”与“平稳”。
并非自然形成的平和,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以绝对霸道的力量,强行抚平了一切躁动和危险。
他能“看”到,左侧不远处一丛看似无害的灌木下,一只潜伏着的、带着麻痹毒性的小虫刚刚爆成一团微不足道的能量尘埃,瞬间被湮灭。
他能“感觉”到,右前方一块看似稳固的岩石内部,一个极不稳定的微小能量节点,在被触发前的一刹那,被一股冰冷强悍的力量精准锁定、直接掐灭于无形。
甚至一阵风吹过,卷起的几片落叶轨迹都被微妙地改变,确保不会有任何一片落在顾砚可能经过的路上,发出不必要的声响。
一张无形却严密无比的警戒网,正以他们即将行进的路线为核心,悄然张开。所有潜在的、哪怕再微小的威胁,都在出现苗头的瞬间,便被提前一步、无声无息地彻底清除。
而这股力量的气息,冰冷、强悍、带着不容错辨的、属于容烬的印记。
可他的人,明明走在前面,只能看到一个几乎要消失在林木间的、决绝而冰冷的背影。
顾砚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他抱着玄墨,感受着周身那被严密保护起来的、近乎绝对安全的空间,再抬头看向前方那个仿佛对身后一切毫不在意、甚至不耐烦的背影。
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或许是因为顾砚此刻感知力惊人,又或许是那严防死守的心防终究因为之前的爆发和注视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句压抑到极致、充满了烦躁和某种难以言喻别扭情绪的心声碎片,如同逃逸的火星,猛地撞入了顾砚的感知:
「…看什么看!…那条尾巴…晃来晃去…碍眼死了…(精神层面极其短暂的停顿,仿佛意识不受控制地聚焦在那抹银白上)…再敢受伤…就直接锁起来!关起来!看你还怎么乱跑乱挡!…」
那心声来得快,去得更快,瞬间就被更冰冷厚重的精神壁垒重新封锁。
但顾砚清晰地捕捉到了。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无奈、甚至那点残存的害怕,都在这句极度别扭、色厉内荏的“心声”面前,烟消云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正好奇张望的玄墨,又下意识地扭头(这个动作对现在有尾巴的他来说还有点新奇)瞥了一眼自己身后那条无意识轻轻摆动的银白猫尾。
再抬头看向前方那个几乎快要看不见、却依旧在用最霸道的方式为他扫平前路一切障碍的背影。
顾砚的嘴角,终于忍不住,一点点地,微微上扬起来。
他抱紧了玄墨,拖着那条还不太听话、但感觉还不赖的尾巴,加快了点脚步,跟了上去。同时,用极低极低、只有自己和怀中小猫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口是心非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