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的话语如同冰锥,不仅刺破了所有的伪装
更深深凿入了知夏的灵魂,将她那颗因渴望而炽热的心瞬间冻僵。
以生命为食……改变……不再是自己……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锉刀,在她骨骼上刮擦,发出令人齿寒的声响。
这寒冷远比以往任何病痛带来的折磨都要彻骨,是一种从生命根源蔓延开来的绝望。
她指尖一颤,那本暗红色的册子无声滑落,跌在沾着露珠的青草上。
封皮上那些扭曲繁复的纹路在明媚的阳光下竟反射出一种油腻邪异的光
仿佛无数只窥探的眼睛,正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天真与贪婪。
恐惧,后知后觉地、却如滔天巨浪般汹涌而来,彻底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异常——那过于迅猛的恢复速度
那诡异而危险的“暖流”,那内心深处偶尔蹿升的、陌生的悸动……
只是那份对“健康”、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太过强烈,像一层厚厚的蜜糖
包裹了她的理智,让她心甘情愿地饮鸩止渴,选择了自我欺骗。
“我……我会变成怪物吗?”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她抬起手,近乎痴迷又极度恐惧地审视着自己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
阳光透过皮肤,几乎能勾勒出底下纤细骨头的轮廓。
她仿佛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低吟,下一秒,就会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这层看似脆弱的屏障
生长出非人的、沾满血污的利爪。
信使的心被她眼中那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惧狠狠刺痛,那恐惧像针一样扎进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先前因焦急而生的粗暴被巨大的怜惜和悔恨所取代。
他猛地上前,不再是单纯的抢夺,而是以一种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的力度
用力地、紧紧地拥住了她冰凉而微颤的身体。
“不会!”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
近乎偏执的坚决,既是在安慰她,更是在嘶吼着说服自己那颗因后怕而狂跳的心
“有我在!绝对不会!” 他的手臂环过她单薄的肩背
感受到那份细微却持续的颤抖,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得奄奄一息的小鸟。
这份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来,让他更加确定
那功法的邪恶异变正在持续,正在无情地蚕食着他想守护的一切。
不能再等了。
花店、小巷、甚至这片他们曾以为能暂时喘息的郊野,此刻在他眼中都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危险。
每一缕风,每一片叶子的阴影,都可能隐藏着诱发她体内那恶兽的因子。
她必须时刻在他的视线之内,需要他毫不间断的力量来压制那该死的、源自他疏忽的反噬。
“听着,知夏,”信使稍稍松开怀抱,双手却依旧牢牢扶着她瘦削的肩膀
目光沉凝如铁,逼视着她惶恐不安、泪光闪烁的眼睛
“你现在不能再一个人了。那种‘冲动’……它远比你想的更狡猾、更凶险。
它可能会在你最放松、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你需要在我身边,必须在我身边!”
他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那是属于东阳镇守使的决断
但更深处的,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担忧与急迫。
知夏茫然地看着他,大脑依旧被巨大的冲击和恐惧填满,无法完全思考。
镇守府?那个东阳城权力与武力的核心,戒备森严
对她这样一个普通的花店女孩而言,是遥远而令人敬畏的禁地。
她这副逐渐非人的样子……怎么能去那里?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吧?
“没有哪里比镇守府更安全!”信使看穿了她的犹豫
语气急促却无比清晰,“我是东阳镇守使,我说了算
!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最独立的院落,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窥探你。
知夏,这不是商量,这是必须的!为了你,也为了……” 他顿了一下
把“为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这句话艰难地咽了回去
化作眼神中更深沉的痛楚与坚决。
知夏读懂了。
读懂了他眼底深藏的、几乎要将他自己焚毁的悔恨,以及那份为了她不惜对抗一切的坚决。
她忽然明白,独自一人,她最害怕的或许不再是外界
而是那个可能失控的、会伤害无辜的、连自己都会憎恶的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间的哽咽,用尽力气点了点头
声音微弱却清晰:“好……我听你的,信使哥哥。”
信使不再有片刻迟疑,立刻拉起她的手。
她的指尖依旧冰凉得让他心惊。
他弯腰捡起那本邪异的册子,封皮触手是一种令人不适的滑腻。
他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厉色,磅礴气血之力涌动,几乎要立刻将其震碎成齑粉。
但最终,他还是用极强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他必须研究它
了解敌人,或许才能在其中找到一线逆转或至少是压制的生机。
他没有再带她回那个充满回忆的花店。
那里已经不再安全,也不再是温暖的港湾。
他直接带着知夏,动用身法,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东阳城。
进入高耸的城门时,守卫们看到平日威严冷峻的镇守使竟紧紧牵着一个白发苍苍
容颜却异常年轻的少女,皆是面露惊异,但触及镇守使那冰寒彻骨、不容窥探的目光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无人敢上前询问半句。
信使面色冷峻,目不斜视,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她隔开所有好奇或探究的视线
一路疾行,直接进入了镇守府守卫最森严的内院。
他将她安置在自己居所旁的一处独立小院里,这里清静雅致
且有数重岗哨,更重要的是,离他足够近,方便他瞬息即至。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需要什么,任何东西,都直接跟我说,或者吩咐外面的心腹侍女。”
信使快速却仔细地交代着,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保没有任何潜在危险
“记住,绝对,绝对不能再看那本书,更不能尝试修炼上面的任何内容!
任何时候,只要感觉有一丝不对劲,立刻叫我!我就在隔壁!”
知夏看着房间内简洁却坚实稳固的陈设,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稍稍驱散了心中的寒意。
她点了点头,不安地攥着自己素色的衣角,像一株需要依附的藤蔓。
信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走到她面前
语气放缓却不容置疑:“现在,盘膝坐下。”
知夏顺从地依言照做,闭上眼睛,长而白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
显露出内心的不安。
信使单膝触地,与她平齐,然后伸出手掌,稳稳地抵在她单薄的后心。
下一刻,一股温和却无比磅礴的力量——属于锻体五重天武者
千锤百炼而成的精纯气血之力——如同初春的阳光,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渡入她冰冷的体内。
这股力量中正、平和、纯粹,带着蓬勃的生命气息
与那功法带来的诡异、汲取生命的“温暖”截然不同。
它如暖流般涓涓流淌过知夏近乎枯竭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
那股一直隐隐躁动、叫嚣着“渴求”与“吞噬”的诡异能量仿佛被温和却坚定地抚平
压制,暂时蛰伏回了经脉的最深处。
知夏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哭腔的喟叹
一直紧绷到酸痛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下来。
那种令人恐慌战栗的“空虚感”和“破坏欲”确实被这股强大而温暖的外力有效地安抚了下去。
然而,信使的眉头却越锁越紧。在他的感知中,情况远非如此乐观。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股阴冷、粘稠、充满不祥气息的异种能量如同具有生命般盘踞在知夏的经脉与丹田深处
如同沉睡的毒蛇。
他的气血之力只能暂时让其蛰伏,却无法根除,甚至……他惊骇地察觉到
那异种能量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贪婪地适应乃至汲取他渡过去的精纯力量!
这个发现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他的心湖,让他心头沉重得几乎无法跳动。
但他绝不能将这份沉重表露分毫。
他只是持续稳定地输送着力量,小心翼翼控制着力度,既不能不足以致压制无效
又不能过强刺激那诡异能量的反扑。
直到确认知夏体内的异状被暂时完全压制下去,她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尽管那头白发依旧刺眼地宣告着不祥)
他才缓缓地、极其谨慎地收回手掌,内力如潮水般退去。
“感觉怎么样?”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好多了……”知夏轻声回答,那种可怕的渴求感消失了
身体重新被一种安稳的、令人眷恋的暖意包裹,她甚至感到些许疲惫的困意。
她睁开眼,看向眼前眉头紧锁的男人,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谢谢你,信使哥哥。”
听到这个久违的、充满依赖的称呼,信使心中酸涩与怜爱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揉了揉她如雪的发丝,动作带着无比的珍视:“以后每天,我都会过来为你压制一次。
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他的语气沉重,却蕴含着钢铁般的誓言
既是对她,也是对自己那颗被愧疚灼烧的心。
然而,看着知夏那双虽然恢复了些许神采,却依旧残留着惊惧底色和一丝难以抹去的茫然脆弱的眼睛
信使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只是绝望挣扎的开始。
用自身修为强行压制另一种截然不同、层次可能更高的诡异力量
绝非长久之计。每一次压制,都可能是在喂养那只潜伏的恶兽。
那本天魔赐予的功法早已超越了普通武学的范畴,它如同最恶毒的附骨之疽
已经缠上了知夏的生命本源,正在悄然改变着她的本质。
他或许延缓了最坏情况的发生,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但前方的道路,依旧黑暗得令人窒息。
他必须更快,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解决之道,否则……他不敢想象
当那温暖的力量再也无法压制冰冷的渴望时,他将会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