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贪婪地看着她,确认她完好无损,眼神清澈,对仅仅百米之外发生的惨剧一无所知。
窗外的雨声巧妙地掩盖了刚才的一切动静。
“嗯,刚好路过。”信使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轻咳一声,努力让语调变得自然,“看你这里还开着门,就进来看看。”
他走到柜台前,目光扫过店内熟悉的一切。
干燥花束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与窗外潮湿的空气混合,形成一种独特而安宁的氛围。
这里是他的避风港,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让他感到“真实”和温暖的地方。
“刚才……外面好像有点吵?”知夏偏了下头,有些不确定地说,“是出了什么事吗?”
信使的心猛地一跳。
他立刻摇头,语气刻意放得轻松:“没什么,一些无聊的冲突罢了。已经解决了。”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知夏,听着,最近这几天,外面可能不太安全。你尽量不要出门,好吗?”
知夏看着他异常郑重的表情,眨了眨清澈的眼睛,虽然有些困惑
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店里还有一些存货,够用几天的。”
“不够。”信使立刻说,“我会给你送一些吃的过来。你记得锁好门,不是我的声音,谁都不要开。”
他的关心急切而直接,甚至带上了一点命令的口吻。
城中那些和玩家没有什么关系的Npc,都已经死了,城池已经被玩家完全占领
他想用谎言让她安心,虽然他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他总想着让谎言再晚一点戳破吧。
知夏微微怔住了,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花枝。
她似乎感受到了他平静表面下的不安。
“谢谢你……但不用那么麻烦的。”她小声说。
“不麻烦!”信使脱口而出,语气有些过于急促。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从自己贴身的衣物里解下了一块用细绳系着的玉牌。
那玉牌质地温润,呈淡淡的青色,上面雕刻着复杂的云纹,中间有一个小小的“使”字。
这是他身份的一种映射,在这里也算是一件不错的护身符,带有微弱的防护功能。
他将还带着体温的玉牌递过去:“这个,你拿着。”
知夏惊讶地看着他,没有接:“这是?”
“路上捡的,看着挺配你那条素色裙子的。”信使移开视线
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声音有些不自然,“挂在店里或者随身带着都行,算是个……装饰品。”
他不能告诉她这是保命的东西,那会吓到她,也会引来无数疑问。
知夏看着他那略显局促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块显然并非凡品
对他而言似乎很重要的玉牌,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伸出手,小心地接过了玉牌。
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信使的手心,两人都微微一顿。
“谢谢。”知夏的声音更轻了,她握紧了玉牌,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我很喜欢。”
信使看着她将玉牌小心地收进怀里,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实处。
有了这个,至少能在危急关头护她一时。
“那我先走了。”信使不敢再多待,他怕自己眼底的情绪会泄露太多秘密,“记住我的话,锁好门,等我过来。”
知夏点了点头,送他到门口。
信使推开店门,外面的雨还在下,带着凉意。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站在温暖灯光下的女孩,她握着那枚玉牌,正安静地望着他。
风铃再次响起,门轻轻合上,将那份短暂的温暖与安宁隔绝在内。
知夏也并没有出去,她虽然很少出门,但他也是了解过城中的情况的
很乱,不安全,尤其是在那些自称玩家的人来到这里之后。
知夏是对玩家们有一些戒备的,但自从见到信使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信使是在他师傅之后,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但她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类人,尤其是得知信使是修士,她便确认了这个想法
但她还是喜欢,知夏一直听信使的话,只想让信使多停在自己身边一会儿。
——
雨丝敲打着城主府大殿高耸的琉璃瓦,发出细密而冰冷的声响。
殿内灯火通明,与窗外阴郁的雨景形成鲜明对比。
信使收起油纸伞,踏入殿门,身上带着一股湿冷的寒气。
他脸上的些许柔和早已消失不见,重新覆上了一层惯常的精明与淡漠
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大殿中央,一张巨大的沙盘勾勒出周边数百里的山川河流与城池分布。
天魔披着一件玄黑色的大氅,负手立于沙盘前,目光锐利如鹰。
血爪站在他身侧,正用一根粗短的手指重重点着沙盘上另一座灯火通明的模型城池。
“老大,秘银帮的那帮龟孙子仗着有几个臭钱,把‘铁岩城’守得跟他妈铁桶一样!”血爪的声音粗嘎
带着毫不掩饰的暴躁,“城防加固了三遍,弩车多了几十架
雇佣的精英护卫队人数翻了一番。强攻的话,就算我们能啃下来,损失也绝对小不了!”
一个戴着单边眼镜、身材微胖,Id叫“钱袋子”的玩家在一旁飞快地拨弄着算盘
哭丧着脸接口:“是啊,老大。根据最新情报核算,如果选择强攻
我们的灵石储备、丹药消耗、还有阵亡弟兄们的抚恤……预计要烧掉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就算打下来了,铁岩城那点产出,半年都回不了本,纯亏!”
天魔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更深沉了些。他注意到信使进来,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处理好了?”
信使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微微颔首:“一点小事,劳老大挂心。”他自然地走到沙盘另一侧
目光扫过铁岩城的布防,眉头微蹙,迅速进入了状态。
血爪哼了一声,没再追问信使的私事,继续刚才的话题:“妈的,秘银帮的帮主就是个暴发户
听说在现实里是个挖矿的土老板,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跟我们在这儿玩氪金防守呢!”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钱袋子的算盘珠还在噼啪作响,计算着令人沮丧的数字。
强攻损失巨大,围困对方资源充足似乎也难见效。
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开始弥漫。
突然,天魔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意味不明的笑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钱?”天魔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度不屑却又充满残酷意味的弧度
“呵,他一个土老板,跟我比钱多?”
他猛地一甩大氅,走到主位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嚣张气焰。
“他加固城防?雇护卫?”天魔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我们就砸更多钱,雇更多的人,买更贵的攻城法器。”
钱袋子眼镜后的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老大,这……这预算……”
“预算?”天魔打断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
“跟我提预算?老子在现实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儿!
玩个游戏,图的就是痛快,赚点名声势力,花点钱,何乐而不为?”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手下几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我爹反正不管我,钱给得到位,我怎么花,他不过问。
既然秘银帮想用钱砸出一条生路,那我就用钱,把他连人带城,彻底砸碎!”
血爪闻言,脸上的暴躁瞬间转为兴奋的狞笑:“老大英明!就该这么干!用钱砸死那帮龟孙!”
钱袋子飞快地重新拨动算盘,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极度亢奋的红光:“如果是这样……
老大,我们可以立刻联系‘战争工匠’行会,订购三台最新型的‘裂山锤’巨型破城法器!
还可以在黑市悬赏,以三倍……不,五倍的价格,挖走秘银帮重金聘请的那几个顶级护卫队长!
还有,可以大规模招募散人高手玩家,用平时三倍的佣金,让他们当第一波冲锋的死士!”
一条条用金钱开道的毒计被快速罗列出来,每一条都散发着令人心颤的铜臭和血腥味。
信使沉默地听着,目光低垂,看着沙盘上那座即将被巨额财富淹没的铁岩城。
他能想象到那将是何等景象:无数被高额赏金吸引来的玩家如同蝗虫般扑向城墙
昂贵的法器轰鸣着将坚固的城防撕成碎片,背叛和混乱将在城内蔓延。
这无关技巧,无关策略,甚至无关实力。
这只是最纯粹、最野蛮的财富碾压。
“就这么办。”天魔一锤定音,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决定晚餐吃什么
“钱袋子,需要多少,直接跟我现实里的助理对接调款。
我要在三天内,看到铁岩城的城墙塌一半。”
“是!老大!”钱袋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血爪,你去联络那些有实力的雇佣兵团和散人,把赏金的消息放出去。
我要让秘银帮的人睡觉都能听到金币砸在他们脑门上的声音!”
“放心吧老大!保证办得漂漂亮亮!”血爪舔了舔嘴唇,眼中全是嗜血的光芒。
天魔最后将目光投向信使:“信使,你心思细,负责监控秘银帮内部的动向
尤其是钱袋子说的那几个关键人物,确保我们的钱能砸对地方,砸出响动。”
信使抬起头,迎上天魔的目光,平静地点头:“明白。”
他的任务就是确保这场金钱的洪流能精准地冲垮目标的堤坝。
至于这洪流之下会淹没多少东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至少,不能表现在脸上。
计划已定,众人迅速散去执行。
信使走出大殿,冰冷的雨丝再次落在脸上。
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城主府,又望向远方雨幕中那片他精心守护的
点着温暖灯光的小小巷落。
一边是冰冷残酷的金钱与战争,一边是虚幻却唯一的柔软与安宁。
他深吸一口气,身影迅速融入雨夜之中,开始执行他的任务。
在这个用真金白银燃烧起来的疯狂游戏里,他必须更加小心,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攻城的时候,却下起了雨,不知何时开始
直到——
雨停了。
但铁岩城上空弥漫的却不是雨后清新的水汽,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残垣断壁间,黑烟袅袅升起,与尚未散尽的雨云混杂,将天空染成一种污浊的灰色。
城破了。
正如天魔所计划的那样,金钱的力量粗暴地碾碎了一切。
三台巨大的“裂山锤”残骸还嵌在崩塌的城墙豁口处
周围散落着守城弩车的碎片和未能瞑目的尸体。
高价收买的叛徒里应外合,数倍薪饷雇佣来的亡命徒玩家如同潮水般冲垮了本已摇摇欲坠的防线。
城内,战斗已基本平息,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和随之而来的、更加残酷的清剿。
天魔、血爪、信使以及几名核心骨干,此刻正站在原本应是铁岩城重地——藏书阁的废墟前。
说是废墟并不确切,因为建筑本身并未遭受太大破坏
朱漆大门甚至还算完好,只是被暴力破开,上面的禁制早已黯淡无光。
但里面,却空空如也。
高大的书架东倒西歪,上面空空荡荡,连一本最基础的入门功法都没剩下。
地上散落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杂物和凌乱的脚印,显示这里早已被人洗劫一空。
“妈的!来晚了!”血爪一脚踹翻了一个空书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他脸上溅满血污,更显狰狞,“秘银帮那帮杂碎!肯定是他们提前转移了!”
钱袋子擦着额头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小声道:“不,不像……看这痕迹,不像是有组织的转移
倒像是……蝗虫过境,能拿的全拿了,拿不走的也没破坏。”
确实,这里只有被疯狂搜刮的痕迹,却没有激烈争夺或刻意销毁的迹象。
信使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浅浅的脚印和一道不易察觉的拖拽痕
目光微凝:“在我们破城之前,这里就已经被人搬空了。而且,不止一拨人。”
他的心微微沉了下去。藏书阁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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