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心头疑虑未消,便听冯嬷嬷疾步入内禀报:“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率太医院众太医候在殿外,欲为太后请平安脉。”
太后闻言冷笑:“这就坐不住了。”
自镇北王入宫以来,皇后与太子日日请安,太后皆以“精力不济”推拒。今日这般阵仗,显是急了。
“传吧。”太后淡淡道。
珠帘轻响,皇后与太子步入内殿。
只见太后半倚贵妃榻,镇北王则踞坐下方,玄色蟒袍垂落如墨,一手支额,眼眸半阖。二人静若寒潭,纹丝不动,恍若未闻来人声响。
“儿臣恭请母后金安。”
“孙儿恭请皇祖母金安。”
殿中寂然无声,唯闻更漏滴答。
皇后唇角笑意微僵,太子眼底骤涌忿色,方欲动作却被皇后眼风制止,只得咬牙冲镇北王道:“侄儿问皇叔安。”
镇北王这才缓缓睁眼,起身对皇后略一颔首:“不知皇嫂驾到,失礼了。”转而睨向冯嬷嬷:“嬷嬷怎不叫醒本王?”
冯嬷嬷躬身,答得恭敬:“王爷连日在榻前侍奉太后,夜不安枕,方才难得小憩,老奴实不忍惊扰。”
这话如软针刺入耳中,皇后广袖下的手倏地收紧,面上却漾开浅笑:“本宫忧心母后凤体,屡次请侍汤药皆被阻在殿外,太医亦不得入,今日冒昧前来,若惊扰六弟,还望海涵。”
镇北王重新落座,指尖轻叩紫檀扶手:“皇嫂言重,安心特意嘱咐母后需静养,故才闭宫谢客,未料皇嫂牵挂至此。”
“侍奉母后本乃本宫分内之事。”皇后丹蔻指尖掠过襟前东珠,“反倒累得六弟困守宫中,连王府都不得归。连日舟车劳顿却无暇休整,实是本宫之过。”
“母子连心,何谈劳累?本王与母后经年分离,合该尽些孝道。”镇北王抬手截断话语,“何况——留旁人在母后身边,本王不放心。”
语毕倏然抬眼,目光如出鞘利剑直刺皇后。
那眼神裹挟塞外风沙的凛冽,竟骇得她倒退半步。
太子猛地侧身挡在母亲身前,眼中戾气迸现:“皇叔戍边多年,莫非连君臣礼数都忘了?”
镇北王倚回椅背,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唇角勾起讥诮弧度:“大侄子倒是长大了,都懂得与本王论规矩了。”
“孤乃储君,自有责任提点皇叔恪守本分!以免来日伤了叔侄情分!”
“呵。”镇北王低笑一声,骤然起身,靴子落地,铿锵有力,他一步步逼近太子,沙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如黑云压城,惊得太子鬓角沁汗,欲退却被皇后暗中抵住后腰。
“论规矩?”镇北王在一步之外停驻,眸中寒光直刺,“待你坐上龙椅……再论不迟。”
皇后急扯太子衣袖后退,强笑道:“太子年轻气盛,近日忧心祖母凤体,言语无状,六弟莫要见怪。”旋即扬声道:“太医何在?太后久睡不醒,恐是乡野郎中误了诊治,还需众太医会诊方能安心。”
一众太医战战兢兢入内,却被镇北王扫来的眼风骇得伏地战栗,恍若置身修罗场。
还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一众太医战战兢兢入内,却被镇北王扫来的眼风骇得伏地战栗,恍若置身修罗场。
皇后死死咬住后槽牙,向心腹太医使了个凌厉的眼色。
那太医佝偻着背,几乎将头缩进胸腔里,颤巍巍跪在贵妃榻前。
他枯瘦的手刚要搭上太后的腕脉,忽见太后猛然睁眼,鎏金玉护甲带着厉风狠狠刮过他手背,霎时皮开肉绽!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来扰哀家清梦!”
太医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闪,竟以头抢地行了个颠倒的跪礼:“太后恕罪!太后恕罪啊!”
听得太后中气十足的呵斥,跪了满殿的太医们先是心头狂喜——太后凤体确已好转,他们的项上人头总算保住了。旋即又暗自骇然:太后的消渴症本是油尽灯枯之相,更别说那几位知晓中毒内情的太医,此刻已是汗透重衣。
那安心,竟真的解了那无解之毒?
皇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闪过阴翳,强撑着威仪喝道:“糊涂东西!太后症结未除,还不快上前请脉!”
那太医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去,却在伸手瞬间迎面撞上一道黑影。
镇北王玄色蟒纹靴当胸踹来,生生将人踹得翻滚出三丈远,那太医撞在柱上呕出血沫,当场昏死过去。
“皇叔这是作甚!”太子被他猖狂行径激得面红耳赤,“阻挠太医,是要弑母吗?”
“逆子住口!”皇后惊得去捂太子嘴,却被他狠狠甩开。
镇北王负手立于榻前,目光如淬冰的刀锋扫过众人。
下一瞬,只见他广袖微动,太子突然膝窝一软,“咚”地跪倒在金砖上,太子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不知是痛的还是羞愤所致。
“孤是储君!”太子攥紧蟠龙纹袖口,声音发颤,“皇叔公然对储君动手,莫非真要反了不成?”
镇北王倏地轻笑出声,作势又要抬手,太子慌忙举袖遮挡,却只听环佩轻响——对方不过拂了拂腰间玉珏。
“太子殿下。”镇北王声线里淬着讥诮,“这般失态模样,实在...难堪大任,难怪皇兄从不让你涉足政务,若非凭着嫡出身份。只怕太子之位早就不保了。”
这句话砸在太子的痛点上,他失控的推开皇后,“孤是太子,是储君,是大晋未来的新帝,没人能取代我!”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
“圣上驾到——”
这一声唱喏,如兜头一盆冷水,让太子彻底冷静。
明黄袍角掠过门槛的刹那,太子面如金纸。
满殿宫人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声震得梁柱嗡鸣。
“朕竟不知。”皇帝的声音似浸过寒冰,“太子已急着要当新帝了。”
“父、父皇!”太子膝行着想去抱龙靴,“是皇叔他故意激怒儿臣...”
镇北王好整以暇地理着袖口,墨色瞳孔里倒映着太子涕泪纵横的模样,皇帝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猛地抬脚将太子踹翻在地。
“太子失德,言行狂悖。”每个字都像钉棺木的重锤,“即日起褫夺储君之位,逐出东宫!”
“陛下三思啊!” “父皇开恩!”
皇后与太子的哭嚎交织在慈宁宫,皇帝却只盯着镇北王冷笑:“皇弟可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