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人的变脸速度,铁柱对镇北军先锋营,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牛!
军队中的佼佼者!
翌日……
卯时三刻,镇北军先锋营辕门那两杆饱经风霜的旗纛,在裹挟着沙砾的朔风中猎猎作响,扯得笔直。
远处校场上,先锋营新兵操练的号子声隐隐传来,单调而沉重。
值守了一夜的守卫赵前与张五,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视线习惯性望向校场。
“先锋营的铁血训练开始了。”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啧,先锋营银牌……”赵前用粗糙的指腹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声音带着宿夜未眠的沙哑“这路子,野得很呐。”
张五点头,小声嘀咕:“谁说不是呢,当差这些年,头回见人挂着这玩意儿进咱先锋营的,邪性!”他朝营内努努嘴,
那块银牌,像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他们的心头。
然而,这块石头带来的震惊尚未散去,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嚣彻底碾碎。
天光尚未大亮,灰蒙蒙的薄雾还眷恋着大地。
营地外的官道尽头,骤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与车轮滚动声。
“搞什么名堂?”赵前和张五同时一个激灵,瞬间挺直了腰背,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睡意被惊得无影无踪。
两人几步抢到营门巨大的原木栅栏后,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营门外那条还算宽阔的官道,停了一辆粗犷结实的双辕大车。
车上装载的满满当当,一个个麻袋堆叠如山的东西。
赵前张五走上前。
拉车的健骡不安地刨着蹄子,尘土在车轮下翻滚升腾,呛得赵前连连咳嗽,他用力揉了揉被迷住的眼睛,没好气的开口,“干什么的?”
一个管事模样的精瘦汉子跳下车辕,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前跟前,“劳驾军爷开开门!这是家里,给营里的新兵安定,还有铁柱铁送东西来喽!”
“安……安定?铁柱?”赵前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和同样呆若木鸡的张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茫然与震惊。
昨日那枚小小的银牌带来的惊异尚未散去,今日这大车,简直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们迟钝的神经上。
“送……送东西?给新兵蛋子?”张五的声音尖细得变了调,“这……这他娘的是送东西?这怕不是要把半个杂货铺子搬进军营吧?入营才第二天!第二天啊!”
赵前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当这营门守卫快十年了,迎来送往,见过升官的意气风发,见过贬谪的灰头土脸,见过家眷探营的殷殷切切,也见过抚恤送达的悲悲戚戚。
可入营第二日,就收到如此阵仗的物资,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快!发什么愣!赶紧叫人啊!”赵前猛地回过神,狠狠推了一把还在发懵的张五,声音嘶哑急促,“让安定与铁柱来。”
安定——身份肯定不简单。
这是两人此时心中真实的想法。
当东西入营后,
新兵营那狭窄拥挤的营房里,却爆发出一阵与外面混乱截然不同的狂喜。
“哈哈哈!我的亲妹子哎!心儿啊!你可真是你铁柱哥肚子里的蛔虫!”
一声炸雷般的大笑几乎掀翻了低矮的帐篷。
铁柱,那个身材壮实得像半截铁塔、此刻却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汉子,手里拿着一盒大瓷罐,咧开的大嘴几乎要挂到耳朵根上。
他那张被晨操折磨得龇牙咧嘴、布满汗渍和尘土的脸上,此刻所有的痛苦都神奇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痴傻的狂喜。
他粗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抠开罐口密封的油纸,一股浓烈而熟悉的草药辛香瞬间弥漫开来,是活血化瘀的膏药!
“看看!快看看!”铁柱拿着瓷罐,像抱着稀世珍宝,一个箭步冲到旁边正埋头整理同样一堆东西的安定面前,硬是把罐口怼到他鼻子底下,“心儿妹妹给的!活血化瘀!专治咱这身被操练出来的青紫疙瘩!啧啧啧,这味儿,闻着就舒坦!”
安定推开他,沉默地将属于自己的那份物资——同样分量的馕饼、肉干,衣服、崭新的皮靴、各种瓶瓶罐罐的药膏,一件件仔细码放在自己简陋的铺位下。
唯一与铁柱不同的是,几本用油纸包好的旧书,有游记和兵书。
书什么的,铁柱才不在乎,在他眼里可忽略不计。
听到铁柱聒噪的叫嚷,他抬起头,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着。
他瞥了一眼铁柱手里那罐药膏,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边同样款式、同样大小的一罐,眼神微动,却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铁柱哪里管得了这些,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抱着药罐,像只刚刚偷到油的大耗子,转身就冲出了营帐,一头扎进了外面操练间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喘息的新兵堆里。
“嘿!王小!瞅瞅!我妹子给捎来的!上好的活血膏!”铁柱一把拉住一个揉着酸痛肩膀的瘦高个,献宝似的把药罐递过去,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对方脸上,“闻闻!香不香?顶用!绝对顶用!”
“吹吧你,昨个介绍自己还说是独子呢,一夜之间就冒出个妹妹?”
王小半是惊讶半是戏谑地叫道。
“嘿嘿,甭管啥时候有的,有就是福气!”铁柱得意地晃着大脑袋,眼角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扯着嗓子嚷,“有心儿妹妹在,我娘生不生那都无所谓了!你看心儿对我,跟安定哥这个亲哥有啥两样?该有的,一点不少!”他用力拍着胸脯,砰砰作响,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份被“妹妹”惦记的得意拍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话音未落,一个压抑着薄怒的低沉嗓音便紧贴着他身后响起,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冷硬,清晰地补充道:
“是我妹妹。”
安定不知何时已跟了出来,就站在铁柱身后半步的地方。他身姿挺拔如枪,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紧盯着铁柱的深褐色眼瞳里,却翻涌着清晰的不悦和一种近乎宣告主权的执拗。
铁柱每炫耀一句“心儿妹妹”,他必定在后面稳稳地、重重地补上那三个字——“我妹妹”。
那语气,仿佛不是在陈述事实,而是在用刀尖一笔一划地刻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