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林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口干舌燥中醒来的。阳光透过窗棂,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呻吟一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胃里还在隐隐翻腾。
“我这是……喝了多少啊……”他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昨晚的片段。记忆如同被撕碎的纸片,模糊而混乱。他只记得宴会上很热闹,很多人给他敬酒,然后……然后好像就断片了?
正当他试图拼凑记忆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李星云那颗熟悉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敬佩、同情、以及憋笑憋到内伤的表情。
“哟!老范!醒啦?”李星云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门,凑到床边,用那种“你他妈真是个人才”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范林,“感觉怎么样?脑袋还疼不?嗓子还行不?还能唱不?”
“唱?”范林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唱什么唱?我……我昨晚干嘛了?”他紧张地抓住李星云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
李星云看着范林那副茫然又惊恐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越笑越大声,最后干脆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哈哈哈哈!老范!你……你昨晚可太牛逼了!哈哈哈哈!兄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的!千古第一人!哈哈哈哈!”
范林被李星云笑得心里发毛,冷汗都下来了:“到……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李星云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说书人的腔调,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
“话说昨夜,月黑风高……呃不对,是灯火通明,岐王府大宴群臣!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当歌舞升平、宾主尽欢之际!只见我们范林范大人,突然拍案而起,龙行虎步,走到大殿中央!”
范林的脸开始白了。
“然后!”李星云一拍大腿,模仿着范林当时的样子,扯着破锣嗓子开始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范林:“!!!”他感觉一道天雷直劈天灵盖!整个人都石化了!
李星云还在继续,手舞足蹈:“这还不算完!一首《关雎》唱罢,你是意犹未尽啊!紧接着又来了一首更猛的!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我的亲娘咧!老范!你是真敢唱啊!还是对着陛下唱的!哈哈哈哈!”
范林彻底崩溃了!他双手抱头,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啊——!!!我……我怎么会……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帝那张冰寒彻骨、杀气腾腾的脸!对着女扮男装的岐王唱情歌?还是《关雎》和《野有死麇》这种直白热烈的?!这已经不是作死了,这是自焚啊!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陛下……陛下当时什么反应?”范林声音颤抖地问,已经做好了被凌迟处死的心理准备。
李星云憋着笑,做出一个“爆炸”的手势:“陛下?脸都气绿了!不对,是气红了!然后又气白了!反正颜色变了好几变!最后直接拍桌子,让侍女把你给架出去了!你被拖走的时候,还在那喊‘尨也吠’呢!哈哈哈哈!”
范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完了!全完了!好不容易靠“连通器”积攒起来的那点好感度,这一下子,怕不是直接跌穿地心,直奔负数深渊了!别说升职加薪了,能留个全尸都算女帝开恩!
“我……我死了……我死定了……”范林瘫坐在床上,面如死灰,嘴里喃喃自语。
李星云看他这副样子,倒是收起了玩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范,你也别太绝望。陛下虽然生气,但……好像也没当场砍了你不是?说明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你赶紧的,去给陛下认个错,好好解释解释!说不定……陛下看你态度诚恳,就饶了你这次呢?”
解释?怎么解释?说“陛下我喝多了把您当美女调戏了”?这解释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但事到如今,除了硬着头皮去请罪,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范林咬了咬牙,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上洗漱了,胡乱套上衣服,就要往外冲。
“哎!等等!”李星云拉住他,“你就这么去?好歹想个说辞啊!”
范林哭丧着脸:“我还能有什么说辞?实话实说,喝多了,发酒疯,求陛下饶命呗!”
李星云眼珠一转,压低声音:“老范,你不是总说你们家乡学问高深吗?你就不能……往学问上扯?比如,说你是在……研究诗经?对!研究诗经!酒后忘形,情不自禁地……探讨学术?”
范林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星云:“探讨学术?对着岐王唱情歌探讨学术?你当陛下是三岁小孩啊?”
李星云耸耸肩:“死马当活马医呗!总比直接认罪强吧?”
范林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虽然听起来很扯淡,但结合自己之前展示过的“异域学识”,说不定……能蒙混过去一点点?至少显得自己不是纯粹的精虫上脑?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虽然心还是跳得像打鼓),对李星云说:“好!我就去……‘探讨学术’!星云兄,要是我回不来了……我那台电脑……就送给你了!”
李星云:“……” (内心:我要那烫手山芋干嘛?)
范林怀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一步三晃地(主要是宿醉未醒)朝着女帝的书房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侍女侍卫,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好奇和……憋笑。范林感觉自己就像个游街示众的犯人,脸上火辣辣的。
来到书房外,他深吸了足足三口气,才颤抖着声音通报:“臣……臣范林求见陛下!”
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女帝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进。”
范林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去。他强撑着推开门,低着头,挪了进去。
书房内,女帝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份奏章,但目光显然没有落在上面。她今天穿了一身玄色常服,脸色平静,看不出昨晚的怒火,但那种无形的威压,让范林感觉呼吸都困难。
“臣……臣范林,叩见陛下!”范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响,“臣……臣罪该万死!”
女帝放下奏章,目光淡淡地扫过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范林,没有立刻说话。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恐惧。
良久,女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范林,你可知罪?”
“臣知罪!臣知罪!”范林赶紧磕头,“臣昨晚贪杯误事,酒后失德,言行无状,冒犯了陛下天威!臣……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重重治罪!”他先来个负荆请罪的标准流程。
女帝冷哼一声:“酒后失德?言行无状?你倒是会避重就轻。对着本王高唱《关雎》、《野有死麇》,这也是‘失德无状’四字可以轻描淡写过去的?”
范林冷汗涔涔而下,知道糊弄不过去,只好祭出李星云教的“歪招”:“陛下明鉴!臣……臣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实在是昨晚酒醉之后,神思恍惚,见到陛下天人之姿,雄才大略,不由得……不由得想起了臣家乡先贤对《诗经》的注解,一时……一时学术探讨之心兴起,情不自禁,才……才……”
他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太特么扯淡了!
“学术探讨?”女帝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讥讽,“对着本王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唱‘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便是你家乡的……学术探讨?”
范林硬着头皮,开始胡诌:“回陛下!正是!臣家乡先贤认为,《诗经》三百篇,并非皆是男女情爱,其中蕴含治国安邦、修身齐家之大道理!比如《关雎》一篇,表面写君子思慕淑女,实则暗喻明君求贤若渴,思得良臣辅佐!那‘窈窕淑女’,未必指女子,亦可指代……指代德行高洁、才华出众之贤士!臣……臣昨晚见陛下威仪,思及陛下求贤之心,故而……故而联想到此篇,一时忘情……”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女帝的表情。女帝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似乎……动了一下?
范林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继续瞎编:“至于《野有死麇》……呃……此篇……此篇更是深意!表面写男女野合,实则暗指……暗指君王当不拘一格降人才!即便出身微末(如死麇),若有真才实学(如怀春之女),亦当以礼相待(白茅包之),大胆任用(吉士诱之)!臣……臣是感念陛下不拘小节,容臣这等异域之人效力,心中激动,才……才……”
他说得自己都快信了!心里默默给编出这套说辞的自己点了个赞:我他妈真是个天才!这都能圆回来!
女帝听着范林这番漏洞百出、牵强附会的“高论”,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当然不信范林的鬼话!什么学术探讨?分明就是酒后乱性,借诗调戏!
但是……范林这番胡扯,却也歪打正着地,触动了女帝的一点心思。她确实求贤若渴,也确实需要打破常规,任用非常之人。范林虽然行事荒唐,但他那些“异域”的知识和器物,也确实展现出了不凡的价值。杀了他,固然解气,但……似乎也有些可惜?
更重要的是,范林这番“学术狡辩”,虽然可笑,却也给了女帝一个台阶下。如果直接以“亵渎王权”的罪名严惩范林,势必会闹得人尽皆知,她女扮男装的秘密虽然朝中重臣皆知,但被一个臣子当众以情歌调戏,传出去终究是桩丑闻,有损威严。不如……就顺着范林给的这根杆子,往下爬?
女帝沉默了片刻,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丝。她看着跪在地上、冷汗直流的范林,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昨晚之举,倒是一片‘忠君爱国’、‘探讨学术’的赤诚之心了?”
范林一听有门儿!赶紧顺杆爬:“臣不敢!臣只是……只是学识浅薄,表达方式欠妥!惊扰了陛下,臣万死难辞其咎!但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不敬之意!”他再次磕头,态度极其“诚恳”。
女帝看着范林那副怂样,心中的怒气莫名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这个范林,闯祸的本事一流,找借口的能力也是一流!罢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岐国也经不起太多内耗,暂且留着他这条小命,以观后效吧。
“哼,”女帝轻哼一声,“巧言令色!这次便饶你一命。若再有下次……”她没有说完,但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范林如蒙大赦,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臣一定洗心革面,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滚出去。”女帝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奏章,不再看他。
“是是是!臣告退!臣告退!”范林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直到关上门,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让他差点虚脱。他扶着墙,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真好!以后……打死也不能喝这么多了!太吓人了!
而书房内,女帝看着范林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诗经》注解?治国安邦?……范林啊范林,你这份‘急智’,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只是不知道,这份“刮目相看”,是褒义,还是贬义了。
范林的又一次作死危机,总算是在他惊人的(胡扯)能力和女帝的(无奈)宽容下,勉强渡过了。但他在女帝心中的形象,恐怕已经复杂得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