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针落可闻已经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万物静止。
刘远志整个人跟鹌鹑一样缩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内心正在疯狂上演一出年度苦情大戏。
我的老天爷啊!
这叫什么事儿啊!
本以为是配合两位大佬演戏,结果自己成了捅破窗户纸的那个倒霉蛋。
早知道这样,他说什么也要先跟陛下通通气儿啊!
现在好了,这秘密就这么被他当众“duang”地一下砸了出来了。
而且看帝后这表情,怕不是以为他脑子进水了还在戏中沉迷,胡说八道来着。
他感觉自己离被拖出去砍头只差一个眼神的距离。
就在刘远志快要被自己脑补的刑罚吓晕过去的时候,凝固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了。
君夜离的身体最先有了反应。
他那只原本只是下意识扶在云照歌小腹上的手,此刻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
指尖微微动了动,。
僵硬的俊脸上,那份属于帝王的冰冷和威严正在一点点地龟裂。
先是眉梢不受控制地挑动了一下,紧接着,嘴角开始试图上扬。
然而,他似乎已经忘了该怎么笑。
那嘴角抽动了好几下,最终咧开一个弧度。
既像是狂喜,又带着几分傻气。
配上他那双依旧残留着震惊的眼眸,表情堪称精彩绝伦。
云照歌默默垂头看了看小腹,再看了看他。
这是?傻了?
他感觉这位皇帝陛下的cpU可能已经快烧了。
“你…再说一遍?”
君夜离的声音飘忽,仿佛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你说…皇后…有了…朕的…孩子?”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刘远志闻言,如蒙大赦,求生欲爆棚,立刻磕头如捣蒜。
“回陛下!千真万确!是喜脉,是龙胎啊!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
“呵…”
君夜离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紧接着,那笑声越来越大,从胸腔里发出畅快的共鸣,震得整个寝殿都在回响。
他像是傻了一般,一把将云照歌从床上打横抱起,原地转了两个圈。
“哈哈哈哈!好!好啊!朕有后了!朕和照歌有孩子了!”
云照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阵头晕目眩。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稳稳地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云照歌看着他这副呆样,有些哭笑不得。
忽然觉得,这个孩子,也可能真的是上天赐给她的福址。
“快!刘远志!”
君夜离的智商似乎重新上线了。
但他脸上的傻笑还没收敛回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回太医院了!就住在长乐宫偏殿!不,就住门口!”
“朕要你十二个时辰都盯着皇后!不!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皇后的一日三餐,用什么,喝什么,闻什么,全都给朕列出单子!有任何一点不妥,朕唯你是问!”
刘远志被这一连串的命令砸得晕头转向,只能连声应“是”。
君夜离又转向门口,中气十足地大喊:“福安!春禾!”
福安和春禾几乎是跑着进来的。
两人脸上都带着茫然。
门外也只听见了他的笑声。
“传朕旨意!”
君夜离大手一挥。
“从今日起,长乐宫列为禁地!除了朕和伺候的人,任何人不得擅入!宫门守卫增加三倍!”
“把宫里所有带刺儿的花花草草全都给朕拔了!换成圆叶子的!”
“地面全都铺上最厚的地毯!桌角椅角全都用软布包起来!”
“还有御膳房,从今天起,给皇后的膳食,必须由三名银针验毒,两名太监试吃,最后朕要亲自过目,方可送到皇后面前!”
一系列的命令下达,听得福安和春禾目瞪口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懵圈。
这…这是把皇后娘娘当成三岁小孩养了?
还是直接升级成了需要供起来的瓷娃娃?
云照歌斜倚在榻上,听着君夜离一条比一条离谱的命令,额角的青筋开始突突地跳。
“够了。”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清冷,像一盆凉水,浇在了君夜离亢奋的头顶上。
君夜离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回头看着云照歌,眼神里还带着未曾褪去的狂喜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
云照歌对着满屋子的人挥了挥手。
“你们都先下去,先按陛下说的办。刘院正,你也先去偏殿候着吧。”
“是,娘娘。”
众人如获重释,躬身退下,顺便体贴地关上了殿门。
偌大的寝殿,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
刚才还喧闹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君夜离脸上的傻笑彻底消失了。
他一步步走到床边,坐下。
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云照歌的脸。
“照歌,”他轻声唤道“你……不高兴吗?”
云照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的手,轻轻地覆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没有任何感觉,却又承载着一个真实存在的生命。
她的孩子。
一个她从未计划过,甚至在此刻之前都毫不知情的孩子。
她,云照歌,前世因意外而亡。
这一世借尸还魂,唯一的目的就是替原主复仇,将那些曾经亏欠她的人,一一拖入深渊。
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
可现在,一个孩子,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就这么突兀地闯入了她的世界。
高兴吗?
或许有一瞬间的。
但更多的,是恐慌与迷茫。
她看着君夜离那双充满期待和忐忑的眼睛,忽然开口。
“陛下,你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君夜离一怔,下意识地答道:“意味着我们…成了一个真正的家。”
“不。”
云照歌摇了摇头。
“它意味着,我多了一个可以被任何人拿来威胁我的致命弱点。”
君夜离的心猛地一沉。
他脸上的喜悦被凝重所取代。
他完全懂了云照歌的顾虑。
“照歌,听我说。”
他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郭氏已倒,朝中大局已定。剩下的那些宵小之辈,朕已经下令让鹰一肃清。”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安心养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朕。”
他承诺道:“朕会为你和孩子,撑起一片天。还有你那复仇的血污,就让朕来替你沾染。”
云照歌静静地听着,缓缓抬起了头。
“我没有那么脆弱。”
“而且,要我躲在你的羽翼之下,看着你为我遮风挡雨,这样的我也不是我。”
“有些仇恨,还是需要自己报。”
君夜离的眉头紧紧蹙起。
“那你待如何?你现在怀着身孕,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以身犯险?”
“我不同意!”
云照歌轻轻握住君夜离的手。
“我没有那么想。”
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一心只想着给原身报仇。
毕竟占用了人家的身体。
再加上,原身那凄惨的成长经历,让她更想把那群人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所以她用尽了计谋在北临谋得了一席之地。
目的就是为了回去报仇。
但是现下…
她抚上小腹,那冰冷的眼底,流出了以一丝柔软。
“因为现在,我有了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云照歌目光紧紧地看着他。
“所以,我更要斗。不但要斗,更要赢。”
“我要在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前,为他扫清所有能威胁到他的魑魅魍魉,为他铺就一条光明坦途。”
“我要让他降生的那一刻,看到的是一个海晏河清的国度,而不是一个杀机四伏的漩涡,”
她的这番话,一字一句都砸在君夜离的心窝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她的身体明明那样纤瘦。
可在那一刻,他却觉得她周身都散发着万丈光芒。
他的心,既是骄傲,又是揪紧了的疼。
他想要反驳,想要将她圈禁在这长乐宫中,用最严密的方式保护起来。
可对上她那双清冷的眸子,他知道,自己说不出任何一个不字。
因为,这才是他认识的云照歌。
强大,坚韧,不会向命运低头的云照歌。
也正是这样的她,才让他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凝重到极点时,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陛下!娘娘!紧急军情!”
是福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
君夜离眼神一凛,沉声道:“进来!”
一名浑身甲胄的禁军统领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
“启禀陛下,京城三十里外的官道上,我们截杀了一队企图连夜出京的信使!从其身上搜出此封密信,信中内容,事关重大!”
福安接过信,呈递给君夜离。
君夜离拆开信封,迅速扫了一眼,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云照歌见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怎么了?”
君夜离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薄薄的信纸递给了她。
云照歌接过,垂眸看去。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匆忙写就。
“郭氏已倒,大势已去。”
“然,后所出尚在腹中,若其顺利降生,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吾已联络江湖鬼影,不日将潜入宫中,务必令其一尸两命,事成之后,新君登基,你我共享富贵!”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血按下的指印。
“一尸两命……”
云照歌喃喃地念出这四个字,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信纸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和君夜离对视一眼。
他们用来演戏的假孕,已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钉子,肉中刺。
就算没有宫宴,也已经有人布下了杀局,要对她腹中的胎儿下手。
可现在…
这个孩子……是真的。
那个刚刚才让她感受到生命悸动的孩子,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成了别人阴谋算计的目标。
“砰!”
君夜离一拳砸在旁边的梨花木小几上。
坚硬的木头轰然碎裂。
“好!好一个共享富贵!”
几个字,从他的齿缝中溢出,裹挟着腥风血雨。
“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来动朕的孩子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