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的声音,如同他身下的玄铁战甲,冰冷,坚硬,带着一股战场上的肃杀之气。
“请公主,下车赐教!”
这八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大夏人的心上。
叶骁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他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他想冲上去理论,想斥责对方此举有违邦交,羞辱国体。
但他不敢。
那三千黑甲铁骑,如同一座沉默的铁山,散发出的恐怖压力,让他连站直身体都感到困难。
剩下的几十个大夏禁军,更是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士气低落,面对北临最精锐的镇北军,他们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这位刚刚在葫芦谷大展神威的公主,终究要在这雁门关下,折戟沉沙,成为天下最大的笑柄。
关隘之上,朔风呼啸。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黑甲骑兵冰冷的呼吸声,和那辆在风中孤零零的红色马车。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
“吱呀——”
一声轻响,马车的车门,被一只纤纤玉手缓缓推开。
万众瞩目之下,一道火红的身影,施施然地走了下来。
云照歌依旧穿着那身在葫芦谷溅上了血迹的嫁衣,暗红的血点如同在嫁衣上绽放的妖花,触目惊心。
她头戴凤冠,面覆红纱,看不清容貌,但那份于千军万马之前,闲庭信步的从容,却比任何绝世容颜都更具冲击力。
她走下马车,孤身一人,站在了三千铁骑的对面。
一边,是铁血肃杀、气吞山河的三千铁骑。
一边,是一缕红妆,孑然独立。
镇北将军,萧恒,微微眯起了眼。
他胯下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安和公主,有胆色。”
他开口,声音洪亮,传遍四野。
“胆色?”
云照歌轻笑一声,那声音隔着红纱,清脆如玉珠落盘,却带着一丝嘲弄。
“将军谬赞了。本宫只是觉得,北临皇帝的待客之道,真是…别致得很。”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叶骁听得心惊肉跳,我的姑奶奶,您就少说两句吧!
萧恒的脸色一沉:“公主,慎言!陛下设下三关,是为表敬意,并非刁难。”
“哦?是吗?”
云照歌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用三千铁骑来表达敬意?那不知北临皇帝若是真的想刁难谁,是不是要倾国之兵,踏平人家?”
“你!”
萧恒被噎得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戎马半生,还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女人。
“本宫没兴趣和你们玩这种野蛮人的游戏。”
云照歌不等他反驳,话锋一转,那双隔着面纱的眼睛,亮得惊人。
“不过,既然是陛下的美意,本宫若是不接,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她抬起手,指向萧恒腰间佩戴的一块玄铁令牌。
那令牌上刻着一头咆哮的猛虎,是镇北军的虎符,是调动三千铁骑的唯一信物。
“我们,换个玩法。”
云照歌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味道。
“就以那支迎宾香燃尽为限。”
“在此期间,本宫会去取你腰间的虎符。你这三千铁骑,可以结成任何军阵,用尽任何手段,只要能拦住我。”
“若香燃尽,虎符还在你身上,或者…本宫被你们伤到分毫,都算本宫输。”
“反之,若本宫拿到了虎符…”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第一关,就算本宫过了。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疯了!
这个女人绝对是疯了!
在三千铁骑结成的军阵中,于万军丛中,取上将之令?
这已经不是胆色过人了,这是在痴人说梦!是赤裸裸的自寻死路!
叶骁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
萧恒先是一愣,随即怒极反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狂妄的大夏女人!”
他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本将军镇守雁门关十年,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公主殿下,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到时候,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别怪本将军的刀剑,不长眼睛!”
他眼中杀机毕露。
在他看来,这女人是自己找死,正好给了他一个“失手”杀了她,向陛下复命的绝佳机会。
“废话少说。”
云照歌抬了抬下巴,“点香吧。”
萧恒冷哼一声,对着身后的副将一点头。
很快,迎宾香被点燃,青烟袅袅升起。
“结阵!”
萧恒猛地抽出腰刀,高举过顶。
“吼—!”
三千铁骑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他们迅速变换阵型,如同一个精密的战场机器。
转瞬之间,一座由人马和刀枪组成的阵型,将萧恒护在了最中心。
长枪如林,盾牌如壁,人与马的气息连成一体,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城墙。
萧恒稳坐阵心,看着那个孤零零的红衣女子,脸上满是轻蔑和残忍。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要怎么闯他这座用鲜血和荣耀铸就的玄铁阵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云照歌并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支迎宾香烧掉了一小截,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她忽然抬起手,轻轻拍了拍。
“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这肃杀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将士们辛苦了。”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借着风,传遍了整个军阵。
“一路风尘,想必十分燥热。本宫这里,备了些小礼物,为大家…去去火。”
话音未落,她双袖猛地一振!
两股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白色的粉末,顺着风,如两道无形的轻烟,悄无声息地飘向了那座固若金汤的玄铁阵。
那些士兵身经百战,见状立刻屏住了呼吸。
但是,已经晚了。
那粉末并非剧毒,而是云照歌用几十种特殊的草药特制的——“奇痒散”。
此散无色无味,却能通过皮肤的毛孔渗入。
一旦与汗液混合,便会引发一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无法抑制的奇痒。
一开始,只是几名士兵感觉脖颈和后背有些发痒,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他们是精锐,纪律严明,强忍着没有动。
但很快,那股痒意,便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蔓延全身。
那不是普通的痒,而是一种钻心刺骨,仿佛有亿万只蚂蚁在啃噬骨髓的酷刑。
“呃…”
一个士兵的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握着长枪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很快,整个玄铁阵,都开始出现一阵诡异的骚动。
士兵们一个个脸色扭曲,身体僵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对抗那股能把人逼疯的痒意。
原本坚如磐石的军阵,开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松动和破绽。
“稳住!谁敢乱动,军法处置!”
萧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厉声喝道。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
云照歌,动了!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红色闪电,没有从正面冲击,而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切入了军阵最薄弱的一角。
她就像一条游鱼,每一次闪身,都恰好出现在两个士兵因身体扭动而露出的空隙处。
她不与任何人发生碰撞,手中的柳叶刀也未出鞘。
只是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身法,在人与马的缝隙中穿行。
“拦住她!”
萧恒又惊又怒,眼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嘶吼着,挥刀指向云照歌的方向。
身边的亲卫立刻调转枪头,向云照歌刺去。
然而,那钻骨的奇痒,让他们动作变形,准头大失。
云照歌脚尖在一名士兵的长枪上轻轻一点,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飘起,越过数人头顶,直扑阵心。
萧恒瞳孔骤缩,没想到她身法如此诡异。
他不再犹豫,催动战马,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卷起一阵狂风,向着半空中的云照歌横扫而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足以将一头公牛都劈成两半。
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云照歌不闪不避,反而迎了上去。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她忽然在空中一个翻身,竟是主动贴上了那宽阔的刀面。
她纤细的身体,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以刀面为踏板,借力再次跃起,目标直指萧恒的面门。
萧恒大惊失色,完全没料到她会用这种自杀式的诡异招式。
他下意识地收刀回防。
可云照歌的目的,根本不是他的人。
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云照歌的袖中,弹出一根极细的,几乎透明的冰蚕丝。
蚕丝的顶端,系着一枚小巧的淬了麻药的倒钩。
那倒钩悄无声息地一卷,一搭。
当萧恒回过神来,稳住身形时,云照歌已经落在了十丈之外,重新站在了军阵的边缘。
她仿佛从未移动过。
而那支迎宾香,还剩下最后短短的一截。
“妖女!受死!”
萧恒以为她失手了,怒吼一声,正要再次催马上前。
“将军。”云照歌的声音悠悠传来。
她抬起手,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的指尖,正捏着一块玄铁令牌。
令牌上的猛虎,在夕阳下,仿佛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哀鸣。
萧恒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空空如也。
他的虎符,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对方手上。
全场,死寂。
三千铁骑,三千个饱经战火的硬汉。
看着那个手持虎符的红衣女子,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屈辱和震撼。
此时,迎宾香,最后一截,燃尽。
青烟散去。
云照歌将虎符在指尖转了一圈。
“镇北将军,这第一关,本宫可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