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回复的一周,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倍。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细沙漏中缓慢流淌,充满了不确定的焦灼和隐秘的期待。林小夕努力让自己沉浸在创作和课程学习中,试图分散注意力,但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手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来自云霞艺术中心的电话或邮件。
顾夜白将她的忐忑看在眼里,却并不多问,只是用他的方式默默陪伴。他会提前下班回家,带她去看一场轻松的电影,或者干脆赖在沙发上,强迫她放下画笔,一起看一部无脑的综艺,用零食和吐槽转移她的焦虑。
直到第六天的下午,那封期待已久的邮件终于静静地躺在了邮箱里。
发件人:云霞艺术中心 - 张经理。
主题:关于《予你星光》个人画展合作事宜。
林小夕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颤抖着,几乎不敢点开。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鼓起勇气移动鼠标。
邮件内容专业而简洁,表达了艺术中心对“成长”主题和她作品风格的浓厚兴趣,经过综合评估,正式邀请她于下季度末在云霞艺术中心主展厅举办个人展览。后面附上了详细的合作意向书草案,请她查阅后约定时间面谈细节。
没有过多的溢美之词,但那份公事公办的正式邀约,却比任何夸张的赞美都更让林小夕激动。
她成功了!
不是凭借顾夜白的光环,而是真真切切地,用自已的作品和理念,打动了那个以挑剔和专业着称的艺术中心!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般在她脑海中炸开,她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第一时间就想冲出去告诉顾夜白这个好消息。她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地拨通他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某个施工场地或者嘈杂的会议室。
“小夕?”顾夜白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促和明显的背景噪音,“我这边有点忙,晚点打给你?”
他那边似乎有人在急切地汇报着什么,语速很快。
林小夕满腔的兴奋像是被戳了一个小洞,瞬间泄掉了一半。她这才想起,他也有他的战场,他正在为公司的项目奔波忙碌。
“没事没事,你先忙!”她赶紧说道,语气尽量轻松,“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忙吧!”
她匆匆挂了电话,不想打扰他。喜悦需要分享,但此刻显然不是时候。
她看着那封邮件,激动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坚实的力量感和责任感。云霞艺术中心的主展厅……那是一个更大的舞台,也意味着更大的压力和更繁重的准备工作。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点开那份厚厚的意向书草案,深吸一口气,开始逐字逐句地研读。预算、档期、宣传、保险、布展要求……无数陌生的条款和专业术语扑面而来,刚刚的兴奋很快被一种“这居然有这么多事情要做”的无措感取代。
尤其是看到布展时间仅有短短三天,而云霞的要求极其严格,所有工作都需在专业指导下完成时,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
接下来的几天,林小夕一头扎进了备展的海洋。确定最终展出的画作清单、撰写展览前言和每幅作品的说明、对接云霞那边的各项流程、还要构思布展的初步方案……她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对着电脑一坐就是一天,连饭都忘了吃。
顾夜白似乎也格外忙碌,常常很晚才回家,身上有时还带着淡淡的尘土味和烟草气(虽然他并不抽烟,像是在某些场合沾染上的)。但他再忙,也会记得检查她有没有按时吃饭,会在深夜回家时,替她揉一揉酸痛的肩膀和脖颈。
两人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忙碌着,交流反而比平时少了一些,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却在滋长。他不再过多询问画展的细节,仿佛打定主意要让她独立完成这场“战斗”,只是在她偶尔流露出疲惫和焦虑时,给予最坚实的拥抱和简单的两个字:“别怕。”
布展日期的前夜。
巨大的空旷的主展厅里,只亮着几盏基础照明灯,显得格外冷清和……庞大。林小夕的几十幅画作已经安全送达,靠墙放着,覆盖着保护膜,像一群等待检阅的士兵。各种工具、支架、灯光设备堆放在一角。
林小夕独自站在展厅中央,看着这一切,感到一阵阵的发怵。明天,云霞指派的专业布展团队会来主导工作,但她作为创作者,需要全程在场决策和协调。这对于毫无经验的她来说,无异于一场巨大的考验。
她拿出自已画的简陋的布展效果图,试图在现场比对,却发现想象和现实差距巨大。空间的尺度感、光线的变化、画作之间的呼应关系……一切都变得复杂而难以把握。
她尝试着去挪动一个中等尺寸的画框,却发现沉得超乎想象,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能勉强拖动一点,还差点碰倒旁边的支架。
一种无力感和恐慌感悄然袭来。她真的能搞定吗?会不会把一切都搞砸?对不起云霞的信任,更对不起自已这么久以来的努力?
就在她对着效果图一筹莫展,鼻尖微微发酸的时候,展厅入口处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回响。
林小夕愕然回头。
只见顾夜白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服,踩着那双她熟悉的、沾了点灰尘的工装靴,正迈着长腿走进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环保袋,里面似乎装着热饮和食物。
“你怎么来了?”林小夕惊讶地问,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来看看我的画家有没有被困难吓哭。”顾夜白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顺便给熬夜加班的人送点补给。”
袋子里是她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奶茶和可颂,还冒着热气。
林小夕接过袋子,心里一暖,嘴上却还硬着:“谁吓哭了……我就是在找感觉。”
顾夜白挑眉,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在那堆她试图挪动却未果的画框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嗯,看出来了,林画家正在用意念布展。”
林小夕脸一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顾夜白低笑出声,不再逗她。他脱掉外套,随手扔在一旁的空箱子上,然后卷起了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来吧,”他朝她伸出手,眼神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指挥官,下达指令吧。今晚我们先把你大概的布局落实,明天专业团队来了,效率也能高些。”
林小夕愣住了:“你……你要帮我布展?”
“不然呢?”顾夜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真看着你一个人对着这些大块头发愁?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兼……免费劳动力。”他晃了晃手机,“而且,我刚跟云霞的李总通过电话,他特批了我这个‘家属’今晚可以提前进来帮忙预热一下。”
原来他晚归的这些天,不仅忙着他的项目,还悄无声息地为她打点好了这一切。他甚至细心到提前拿到了授权,避免了她任何可能的为难。
林小夕看着他卷起袖子的样子,看着他那双通常签署亿万合同的手此刻准备为她搬运画作,鼻腔猛地一酸。
她没有再拒绝。她知道,这不是他对她能力的否定,而是他支持她的方式——在她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站到她身边。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拿起那张被她画得密密麻麻的效果图,指向一面墙:“那……我们先从这面主背景墙开始?我想把这幅最大的《星轨》挂在这里……”
“好。”顾夜白没有任何异议,走到那幅近两米高的画作前,仔细观察了一下重量和挂扣,“这个需要两个人抬。你扶那边,听我口令。”
他指挥若定,仿佛不是在做一件风雅的艺术工作,而是在指挥一场重要的工程部署。
“一、二、三……起!”
画框很重,但他手臂力量十足,稳稳地主导着力度。林小夕配合着他,两人小心翼翼地将画抬到预定位置,然后他负责校准水平,安装隐藏的挂画钢丝,动作竟然十分熟练老道。
“你怎么会这个?”林小夕惊讶地问。
“以前在国外读书时,在美术馆打过零工。”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注意力全在手上的活儿上,“稍微偏左一点……好,完美。”
接下来,他完全听从她的“指令”,她指哪里,他就打哪里。搬画、调整位置、安装射灯、甚至趴在地上帮她贴定位胶带……他做得一丝不苟,毫无怨言。
空旷的展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忙碌的身影,工具偶尔碰撞的声响,以及低声的交流。
“这幅《初遇》放在《星轨》的右侧,稍微错开一点……”
“灯光角度这样打可以吗?会不会反光?”
“对,就是这个感觉!顾夜白你好厉害!”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商业巨子,她也不再是那个忐忑不安的小画家。他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一个负责创意和审美,一个负责执行和实现。
汗水浸湿了顾夜白的额发,衬衫后背也洇出了一小片深色。林小夕拿出纸巾想帮他擦汗,他却就着她的手蹭了蹭额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下一幅?”
林小夕看着他在灯光下专注而认真的侧脸,看着他为她沾染灰尘的衬衫袖子,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忙碌了将近三个小时,主要的画作布局和灯光效果基本达到了林小夕预想中的七八成。虽然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明天专业团队来完善,但整个展厅的雏形和氛围已经出来了。
效果远超她的预期。
两人累得直接坐在光洁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顾夜白拧开一瓶水递给她,自已也仰头喝了几大口,喉结滚动,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性感。
林小夕看着他,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澎湃的爱意。她靠过去,脑袋轻轻枕在他的肩膀上。
“顾夜白,”她轻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显得有些缥缈,“谢谢你。”
谢谢你的支持,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的……无所不能。
顾夜白侧过头,下巴蹭着她的发顶,低笑:“口头感谢就算了,来点实际的?”
林小夕抬起头,疑惑地看他:“什么实际的?”
他忽然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戏谑和暧昧:“比如……下次我加班的时候,顾太太也来给我当一回‘助理’?端茶送水,捏肩捶背的那种?”
林小夕的脸瞬间爆红,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没正经!”
顾夜白笑着接住她的“攻击”,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两人笑闹着,疲惫仿佛也一扫而空。
安静下来后,他环视着初具规模的展厅,看着那些凝聚着她心血和情感的画作,语气变得认真而深沉:“小夕,你很棒。真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知和肯定:
“工作和生活上,我们都是最佳拍档。”
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更让林小夕动容。它意味着一种平等的、并肩前行的认可。
她依偎在他怀里,看着属于他们的“战场”,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勇气和对未来的期待。
就在这时,顾夜白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连续震动了好几下,似乎是收到了好几条紧急邮件或信息的提示。
他原本放松的神色微微一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手机。
林小夕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浮现。
他最近……似乎总是收到这种深夜的急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