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来自陌生头像的好友申请，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窜出，缠上了林小夕的脚踝，瞬间将她从午后的甜蜜温情里拖拽出来，跌入寒意刺骨的深渊。
「林小姐，你好。有些关于顾夜白先生和顾家的事情，我想你需要知情。通过一下。」
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她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关于顾夜白？关于顾家？
需要她知情？
心脏猛地一缩，刚才吃下的糖醋排骨仿佛都变成了沉重的石块，硌在胃里，让她一阵阵发闷，甚至有些恶心。指尖瞬间变得冰凉，血液似乎都涌向了疯狂跳动的心脏，耳膜里鼓噪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是谁？顾夫人派来的人？还是其他与顾家有关、想要借此挑拨或达到某种目的的人？
无数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里炸开，恐惧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只握着手机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通过？还是不通过？
理智在尖叫着拒绝，让她立刻删除这条不怀好意的信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顾夜白明确表示过不希望她卷入那些复杂而冰冷的事情，他一直在保护她。
可是……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在迟疑。万一……万一真的有什么很重要、很关键的事情，是她应该知道的呢？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正在独自承受的压力，关于那个她一无所知却对他影响至深的家族？
这种被蒙在鼓里、只能被动接受保护的感觉，有时也会让她感到无力和焦躁。她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哪怕是沉重的、黑暗的部分。她想真正地了解他，而不是永远只被他安置在阳光温暖的这一面。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她。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无法落下。
就在这时，手机顶部突然弹出一条新微信消息的预览。
「小白：到教室了么？」
是顾夜白。
简单的五个字，像是一道温暖的光，骤然驱散了那瞬间笼罩下来的冰冷和阴霾。他总是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以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出现。
林小夕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手指飞快地移动，果断地拒绝了那条该死的好友申请，甚至顺手将那个陌生账号拉入了黑名单。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近乎泄愤的决绝。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到自己冰凉的指尖恢复了一点温度，狂跳的心脏也渐渐平复下来。
她低头，认真地回复他的消息：「刚到教室门口啦！你到公司了没？」后面跟了一个可爱的小猫点头表情包。
她选择相信他。相信他的处理能力，相信他对自己的保护。那些来自阴暗角落的窥探和低语，她不听，不信，不理会。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对他最好的支持。
下午的课程，林小夕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尽管果断拒绝了那条好友申请，但那条冰冷的信息所带来的阴影，却并非那么容易彻底驱散。它像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盘踞在心底某个角落，时不时地冒出来，让她无法完全沉浸到课堂内容中去。
她忍不住会去想，那个陌生人到底想告诉她什么？是顾夜白的过去？还是顾家针对她的一些计划？对方没有得逞，会不会再用其他方式联系她？
这些纷乱的念头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讲台上教授的声音变得遥远，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点开了和顾夜白的微信聊天界面。最后的对话停留在他那句「好，专心上课。」和她回复的一个「嗯嗯」的乖巧表情上。
聊天记录往上翻，几乎都是他简洁却规律的问候和报备。
「早。」
「到楼下了。」
「中午想吃什么？」
「临时有个会，晚饭自己吃，乖。」
「晚安。」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再看，这一条条看似平淡的消息，却编织成了一张细密而温柔的网，将她稳稳地护在他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他从未用言语说过多少甜言蜜语，却用这种最日常、最恒定的方式，渗透进她的生活，给予她最深的安全感。
她忽然就特别特别想听到他的声音。
这种冲动来得毫无征兆，却异常强烈。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站在走廊尽头相对安静的窗边，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顾夜白的电话。
忙音只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他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很安静，似乎是在独立的办公室或者会议室隔间。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林小夕一直悬着的心，忽然就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实处。鼻子没来由地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却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下课了？”他问，语气自然。
“嗯……”林小夕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的漆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平常，“你……在忙吗？”
“还好。刚结束一个阶段讨论。”他顿了顿，敏锐地捕捉到她声音里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怎么了？有事？”
“没有！”林小夕立刻否认，声音有点急，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她缓了缓语气，小声说，“就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随即，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电流传过来，带着一丝微哑的磁性，搔刮着她的耳膜，让她半边身子都酥了一下。
“听到了？”他的声音里含着清晰的笑意和宠溺，“满意了？”
“嗯……”林小夕脸红红地应着，心里那点残留的寒意被他的笑声彻底烘烤得烟消云散。她觉得自己这个电话打得有点傻，但又一点都不后悔。
“那……”她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你继续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好。”他应道，却没有立刻挂断电话的意思，反而又问了一句，“晚上画画别太晚。”
“知道啦。”
“等我电话。”
“嗯！”
直到电话挂断，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林小夕还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窗外夕阳正好，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刚才那片刻的恐慌和不安，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夜晚如期而至。
林小夕洗漱完毕，窝在宿舍床上，抱着数位板涂涂画画，完成一份简单的商稿修改。宿舍里很安静，苏晓琪戴着耳机追剧，孙菲菲和姚婧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时间悄然滑向十一点。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小白」的视频通话请求。
林小夕的心跳蓦地快了一拍，赶紧保存文件，放下数位板，整理了一下头发和睡衣领口，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顾夜白的脸出现在画面中。他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微湿，软软地垂在额前，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他穿着深灰色的丝质睡衣，背景是他公寓书房熟悉的书架。
“还没睡？”他看着她，目光透过屏幕，依然带着一种专注的穿透力。
“马上啦，刚画完最后几笔。”林小夕把手机靠在枕头上，自己趴着，脸凑近屏幕，“你呢？刚忙完吗？”
“嗯。”他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是舒缓的，“在做什么？”
“就……随便涂鸦了一下。”林小夕把镜头稍微偏转，给他看刚才画的q版小头像，“好看吗？”
屏幕那头的顾夜白很认真地看了看，点头：“好看。”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像你。”
林小夕画的明明是一只抱着蜂蜜罐的小熊，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哭笑不得：“哪里像了！”
“一样可爱。”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林小夕的脸瞬间爆红，把脸埋进枕头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屏幕，小声嘟囔：“……你今晚怎么这么会说话。”
顾夜白轻笑了一下，没接话，转而问起她白天的课程，问她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内容琐碎而日常，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题，却流淌着一种静谧而温暖的氛围。视频两端，他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偶尔抬头看对方一眼，说上一两句话，仿佛对方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林小夕很喜欢这种感觉。安稳，踏实，仿佛这就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困了？”他立刻察觉到。
“有一点……”她揉了揉眼睛。
“那睡觉。”他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很晚了。”
“嗯。”林小夕乖乖点头，却又有点舍不得挂断，“那你呢？”
“我再处理一点邮件。”他看着她，“等你先睡。”
“看着我睡？”林小夕的脸又热了起来，这……这太羞耻了吧！
“嗯。”他应得理所当然，“闭眼。”
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低沉而带着催眠般的魔力。林小夕抵不过那阵袭来的困意，也抵不过他话语里的温柔坚持，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还落在自己脸上。
黑暗中，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她能听到耳机里传来他那边极其轻微的、敲击键盘的声响，和他平稳的呼吸声。
这两种声音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沉向温暖的睡梦深处。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耳机里传来他极轻极低的一句：
“晚安，我的小夕。”
这一夜，林小夕睡得格外沉，格外安稳。
没有噩梦，没有中途惊醒，只有一片漆黑甜沉的暖意。
直到第二天清晨，闹钟尚未响起，她却被一种奇异的生物钟唤醒。窗外天光微亮，宿舍里一片宁静。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第一个动作就是摸索枕边的手机。
屏幕是暗的。
她心里莫名空了一下，点开屏幕，最后界面还停留在昨晚的视频通话记录上，时长显示足足有将近四个小时。他……真的就这么开着视频，直到她彻底睡熟才挂断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暖流包裹了她。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不是闹钟，而是微信视频通话的请求铃声。
发起人——「小白」。
林小夕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再次出现顾夜白的脸。他似乎已经起床，换上了白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背景是清晨明亮的公寓客厅。看起来像是准备出门。
“醒了？”他看到她已经睁开的眼睛，似乎并不意外，唇角微弯。
“你……你怎么这个点打来？”林小夕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懵懂。
“morning call.”他说得再自然不过，目光在她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流连，眼神温柔，“该起床了，小懒虫。”
林小夕怔怔地看着屏幕里俊朗清爽的他，再看看镜头里自己刚睡醒的邋遢样子，脸一下子红了，下意识地想用手遮住镜头：“哎呀你别看……”
“好看。”他低笑，阻止她的动作，“刚醒的样子，很可爱。”
林小夕：“……”
她彻底说不出话了，只是感觉心脏被填得满满的，涨得发酸，又甜得冒泡。昨晚的晚安，今晨的早安。他用这种极致温柔又略带霸道的方式，将她的每一天，牢牢地框定在他的存在里。
那种被珍视、被牢牢守护着的感觉，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强烈。
她甚至觉得，只要有他在，任何来自外界的风雨，似乎都不足为惧。
两人又简短地说了几句，顾夜白那边似乎传来助理提醒行程的声音，他才结束了通话。
视频挂断，林小夕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把发烫的脸埋进还残留着他昨晚气息的枕头里，无声地尖叫了一下，才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准备下床洗漱。
脚步都是轻盈的。
她拿起洗漱篮，哼着歌打开宿舍门，习惯性地看向门口的地面，却猛地愣住了。
门口的地上，安静地放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纯白色硬壳信封。
不是快递，不是广告传单。
就那么突兀地、静静地躺在那里。
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林小夕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下沉。
昨晚被强行压下的所有不安和恐惧，如同黑色的潮水，轰然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