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压碎，然后扬成了纷纷扬扬的尘埃，迷住了林小夕所有的感官。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又在瞬间退潮，留下冰凉的指尖和一片空白的大脑。
那张纸……
那几个潦草却生动无比的q版小人……
那个扎着马尾、脸颊两坨夸张红晕、标注着“吓呆”的女孩……
那个冷着脸、头顶却冒出巨大红色爱心的男孩……
还有右下角那个刺眼的日期——讲座那天！
一切的线索，像散落的珍珠被瞬间串联起来，发出令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不是在讲座那天才第一次注意到她！
他不是因为她散落的画才临时起意找她合作！
他可能……可能从她社死的那一刻起，甚至更早，就在看着她了？
这个q版漫画……是他画的？他私下里……就是这样想她的？那个爱心……
巨大的、颠覆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张仿佛蕴含着宇宙爆炸秘密的A4纸。
窗外暴雨滂沱，雷声轰鸣，却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切。世界里只剩下她狂乱的心跳声，和那张纸上那个歪歪扭扭却无比灼目的红色爱心。
她的大脑试图处理这惊人的发现，却一次次死机。那个永远冷漠、疏离、惜字如金的顾夜白……私下里竟然会画这种……这种可爱到爆炸又羞耻度爆表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可是，那熟悉的笔迹，那精准捕捉到她当时神态的q版形象，还有那个日期……铁证如山！
一种混合着极致震惊、荒谬、羞耻、以及一丝无法言喻的、破土而出的狂喜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她胸腔里猛烈喷发，烧得她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就在她灵魂出窍、几乎要因过度刺激而晕厥过去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来自门方向的电子音，像一枚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空间。
不是幻觉！
公寓大门的方向，传来了清晰的、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小夕的魂瞬间被吓飞了一半！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弹跳起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所有复杂的情绪！
怎么办？！被发现了！她非法入侵（虽然是他给的密码）还偷看他的私人东西！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那张要命的纸塞回那沓纸下面，试图恢复原状，却因为过度慌乱，反而将旁边几本书碰掉了地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
“砰！”
书本落地的声音在极度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完了！全完了！
小夕脸色煞白，绝望地闭上眼，几乎能想象到顾夜白冰冷愤怒的眼神。
脚步声从玄关处传来，不疾不徐，踏在光洁的地板上，一步步靠近客厅。
小夕僵硬地转过身，屏住呼吸，准备迎接审判。
然而，预想中冰冷的质问并没有到来。
走进客厅的顾夜白，似乎也没料到她会在这里。他身上带着室外的湿气和寒意，发梢和肩头都被雨水打湿了，几缕黑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让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冷峻气质莫名多了几分落拓不羁。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现场——站在书桌前、脸色惨白、眼神慌乱得像只被捕猎的小动物一样的林小夕，地上散落的书本，以及……书桌上那沓显然被翻动过的、最上面那张画着卡通小人的A4纸。
他的视线在那张纸上极快地停顿了零点一秒，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但快得像是错觉。
随即，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小夕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外面的暴雨更让她感到寒冷：
“你怎么还在这？”
“我……我……”小夕的大脑一片空白，舌头打结，根本找不到任何合理的借口。她难道能说“我被你画的爱心震惊得走不动路了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罪魁祸首的纸，脸颊爆红，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湿漉漉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对不起……顾先生……我不该乱看……我……我就是拿来钥匙准备走的……不小心碰掉了书……然后……”
她的解释语无伦次，漏洞百出。
顾夜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惊慌失措的样子，又瞥了一眼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
他沉默地走上前，弯腰，将地上散落的书本一一捡起，放回桌上。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并没有去看最上面那张纸，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废纸。
然后，他走到玄关柜旁，拿起那把本该被取走的钥匙，语气平淡地陈述：“钥匙没拿。”
小夕这才猛地想起自己来的真正目的！她居然因为那个惊人的发现，把最关键的任务给忘了！脸顿时更红了，窘迫得无地自容。
“对……对不起……我……”
“雨太大，实验室那边我已经远程处理了，暂时没问题。”顾夜白打断她的话，将钥匙放回原处，目光扫过她几乎湿透的衣裤和还在滴水的发梢，“你这样出去，会生病。”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小夕愣愣地抬头看他，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让她去送钥匙了？那……她现在该怎么办？
顾夜白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身走向客厅角落的一个嵌入式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条干净柔软的白色毛巾，和一个未拆封的崭新吹风机。
他走到她面前，将毛巾和吹风机递给她。
“把头发擦干。”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视线落在她湿透的衣服上，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似乎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衣服……我去找找有没有能换的。”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转身走向了卧室方向。
小夕呆呆地抱着怀里干燥柔软的毛巾和吹风机，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柜子里淡淡的清香，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完全不同。
他……这是要让她在这里……整理一下？
他不生气她乱翻他的东西？不追问她看到了什么？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翻篇了？甚至还……关心她会不会淋雨生病？
这一切的走向，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想象中的雷霆震怒没有到来，反而是这种……近乎笨拙的、却又让她心跳失序的“照顾”？
小夕晕乎乎地站在原地，听着卧室里传来轻微的抽屉开合声，心里乱成一团麻。尴尬、羞愧、庆幸、疑惑，还有那股因为那个爱心漫画而无法抑制的、疯狂滋长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拿起毛巾，机械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毛巾柔软吸水，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包裹着她发烫的脸颊和混乱的思绪。
过了一会儿，顾夜白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像是全新的深灰色男士长袖t恤。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耳根似乎……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红？也许只是灯光错觉。
“新的，没穿过。”他将t恤递给她，目光避开她，看向客厅的浴室方向，“去里面换。湿衣服放在洗手台旁边的脏衣篮里。”
他的安排依旧简洁直接，不容置疑。
小夕红着脸，接过那件柔软的纯棉t恤。衣服很大，触手冰凉，却烫得她手心发颤。
“谢……谢谢顾先生……”她声如蚊蚋，抱着衣服和毛巾，几乎同手同脚地、僵硬地挪向了客用浴室。
关上浴室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才像是终于获得了喘息的空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脏跳得快炸开。
她低头看着怀里那件属于他的、宽大无比的t恤，脸颊红得能滴出血。她要……穿他的衣服？
这个认知带来的亲密感和羞耻感，几乎让她腿软。
窗外暴雨如注，敲打着玻璃窗，像极了她现在混乱的心跳。
她磨蹭了许久，才慢吞吞地换下了湿冷的衣服。他的t恤果然大得离谱，衣摆几乎盖到了她的大腿，袖子需要挽好几圈，领口也松松垮垮的，露出清晰的锁骨。周身都被一股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雪松气息包裹着，无所遁形。
这感觉……太超过了。
她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推开浴室门。
客厅里，顾夜白正背对着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暴雨模糊的城市夜景。他换了一件干爽的黑色衬衫，身形挺拔孤直。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穿着他那件极不合身的、空荡荡的t恤，头发半干不湿地披散着，脸颊绯红，眼神躲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腿，光脚踩在地板上，脚趾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着。
他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顿了那么一两秒，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然后，他移开目光，语气平淡地开口，说了一句让小夕差点当场窒息的话：
“饿了吗？”
他顿了顿，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词，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煮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