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停在林小夕宿舍楼下的路边，引擎低声嗡鸣，车内流淌着一种甜蜜而微醺的空气。方才那个落在手背上的吻，余温犹在，烫得林小夕心跳迟迟无法恢复正常频率。
这一路上，他们依旧没有多说什么，但交握的双手始终没有松开。偶尔等红灯时，顾夜白会侧过头看她一眼，目光相触的瞬间，空气中便仿佛有细小的火花噼啪作响。林小夕只是低着头，抿着嘴傻笑，感觉整个人都像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甜意。
那通不愉快的电话和那条诡异的“速回”消息，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身边这个人，和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到了。”顾夜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嗯。”林小夕轻声应着，却有点舍不得松开手，也舍不得推开车门。仿佛一旦离开这个狭小密闭的空间，刚才发生的一切美好得像梦境的告白，就会像泡泡一样消失。
顾夜白似乎看穿了她的留恋，低低笑了一声，率先松开了手，却侧过身来，细心地替她解开安全带。他靠得很近，清冽的气息再次将她笼罩。林小夕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只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线条优美的下颌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咔哒一声，安全带弹开。
他却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保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那个……”林小夕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跳失序，下意识地找话题，想打破这令人窒息又沉迷的暧昧氛围，“巧克力……你还要吗？”
她指了指被放在后座的、那个精致的盒子。那是他“谁也不给”的宣告，也是他们这场奇妙邂逅的见证。
顾夜白的视线随着她的指引瞥了一眼盒子，又落回她脸上，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我的那份，已经收到了。”
“啊？”林小夕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忽然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依旧泛着绯红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这里，”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比巧克力甜。”
“轰——”地一下，林小夕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整个人快要烧起来。他他他……他怎么这么会撩！这跟之前那个高冷寡言的顾夜白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看着她瞬间红透像只熟虾子，手足无措的模样，顾夜白终于满意地低笑着退开，恢复了正常的距离。
“回去吧，很晚了。”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但眼底的温柔和笑意未减。
“哦……好，好。”林小夕晕乎乎地点头，手忙脚乱地去推车门，脑子还因为他那句“比巧克力甜”而嗡嗡作响。
就在她的指尖刚刚碰到门把手时——
嗡——嗡——
那部黑色的、象征着另一个不为人知世界的手机，再次在中控台上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依旧是没有保存的号码，但那持续不断呼叫的架势，比之前更加执着，更加咄咄逼人。
车内刚刚升腾起的所有的甜蜜和暧昧，瞬间被这刺耳的震动声击得粉碎！
顾夜白脸上的温柔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眉头骤然锁紧，看向手机屏幕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甚至还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度的不耐烦。
林小夕开车门的动作僵在了半空，心猛地往下一沉。那种不安的、被排斥在他世界之外的感觉，又来了。
他显然不想接，甚至看那表情，似乎想直接掐断。拇指都已经悬在了红色拒接键的上方。
但震动固执地持续着，仿佛电话那头的人笃定他一定会接。
顾夜白的下颌线绷得很紧，侧脸在车内外明暗交错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硬。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最终，那只悬着的手还是无奈地落下，重重地按在了接听键上，而非拒接。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先转头看向林小夕，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歉意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
“等我一下。”他用口型对她说，然后迅速拿起手机，再次推开车门，走到了车外几步远的地方，才将手机贴到耳边。
“说。”他的声音透过尚未完全关闭的车窗传进来，冰冷、简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与方才跟她说话时的温柔判若两人。
林小夕坐在车里，看着车外他挺拔却明显透着紧绷和不悦的背影，刚刚还盈满心间的甜蜜和羞涩，一点点冷却下来，被一种冰冷的现实感所取代。
她和他，仿佛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这边的世界，是粉色的、甜蜜的、刚刚确认心意的初恋氛围。而他那边的世界，却充满了紧急的、冰冷的、她完全无法触及的电话和指令。
那声“速回”和这通紧追不舍的电话，像一根尖锐的刺，扎破了她幸福的泡泡，让她清晰地意识到，拥有顾夜白，或许也意味着要接纳这些她看不懂的、令人不安的纷扰。
车外，顾夜白的通话似乎很不愉快。他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回应几个简短的词，语气越来越冷厉，甚至带着隐隐的怒意。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压抑的、山雨欲来的氛围，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显得十分疲惫且不耐。
林小夕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她很想下车去问问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但她又不敢。她怕自己贸然过去，会打扰他，会显得不懂事，会触碰到他不想让她知道的领域。
她只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不安地坐在温暖的副驾驶座上，看着车外那个陷入某种麻烦之中的、刚刚才成为她男朋友的男人。
这种无力感和距离感，让刚刚才确认关系的喜悦，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车外的通话终于结束了。
顾夜白没有立刻回来。他站在原地，低着头，握着手机，似乎在平复情绪，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棘手的问题。夜晚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勾勒出他冷峻而略显孤寂的侧影。
林小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转过身，朝车子走来。他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身上似乎还带着外面夜风的凉意和一丝未散尽的低气压。
车内一片寂静。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启动车子，也没有看她，只是目视前方，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着方向盘。
林小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他的侧脸线条依旧紧绷，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心情极差。她鼓起勇气，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忐忑和关心：“你……没事吧？是不是……很麻烦的事情？”
顾夜白敲击方向盘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她。当他的目光触及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不安时，他眼底的冰冷和烦躁如同遇暖的寒冰，迅速消融，被一种深深的歉疚和柔软所取代。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可能吓到她了，也可能让刚刚开始的、本该甜蜜的夜晚，蒙上了不该有的阴霾。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烦心事压回心底，脸上重新努力勾勒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略显疲惫的笑容。
“没什么大事。”他语气放缓，试图轻描淡写，“一些……工作上的遗留问题，需要紧急处理一下。”
又是工作？林小夕心里有些疑惑，什么样的工作电话，会让他的情绪有如此大的波动，甚至流露出那样冰冷和不耐烦的态度？而且，那看起来并不像是公司助理或合伙人打来的电话。
但她没有追问。她看得出他不想多说，她也不想在关系刚刚确立的时候就表现得像个疑神疑鬼、纠缠不休的人。信任，是第一步。
“哦……那就好。”她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相信了这个说法，“如果……如果你需要马上过去处理的话，没关系的，我已经到宿舍了。”
她体贴地说道，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和隐隐的失落。
顾夜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看穿了她强装的理解和体贴下的那点小失落。他忽然伸过手，再次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微微蜷起的手。
他的手掌依旧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不需要马上过去。”他握紧她的手，语气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断我送我女朋友回宿舍这件事。”
“女……女朋友”三个字，被他用一种低沉而郑重的语气说出来，像是在宣布某种神圣的所有权，也像是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林小夕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猜疑。
脸颊再次不争气地红了，心底那点小小的阴霾被他这句话彻底驱散。她羞涩地回握住他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顾夜白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无奈和遗憾，“我可能没办法看着你上楼了。我需要立刻打几个电话安排一些事情。”
他晃了晃那只再次安静下来的黑色手机。
“好，没关系的！”林小夕立刻表示理解，“你忙你的！我自己上去就好！”
能让他说出“女朋友”三个字，她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更多。
顾夜白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歉意。他倾身过来，再次替她打开车门。
“早点休息。”他叮嘱道，声音温柔。
“你也是，别……别忙太晚。”林小夕红着脸，小声回应。
她终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她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她站在路边，对着车里的他挥了挥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甜蜜的笑容。
顾夜白也隔着车窗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快点进去。
林小夕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宿舍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从惊心动魄的意外，到星空下的告白，再到手心残留的温度和他那句“比巧克力甜”……每一个画面都让她心跳加速。
她走到宿舍楼大门前，忍不住再次回头。
他的车还停在原地，没有离开。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他正拿着那部黑色的手机贴在耳边，已经开始处理那些“工作上的遗留问题”。他的侧影依旧显得有些严肃和专注，但似乎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一股甜蜜的暖流包裹住她。他再忙，还是坚持要看着她安全离开才处理事情。
她再次用力地朝他挥了挥手，虽然知道他可能看不见，然后转身推开玻璃门，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也就在她身影消失在大门内的那一刻——
车子里，顾夜白脸上那点温和的余韵彻底消失殆尽。他对着电话那头，语气冰冷得像十二月的寒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通知所有人，一小时后，老地方线上会议。”
“还有，给我查清楚，消息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干扰到我。”
他挂断电话，目光锐利如刀，透过车窗，望向宿舍楼那扇已经空无一人的玻璃门，眼神深处，翻涌着与这甜蜜夜晚格格不入的冷冽和决绝。
林小夕哼着歌，脚步轻盈地走上楼梯，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宿舍，把这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分享给苏晓琪。
然而，当她走到宿舍门口，正准备掏出钥匙时，却意外地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灯光，还传来苏晓琪异常提高的、带着明显震惊和焦急的声音，似乎正在和谁打电话：
“……你说什么？！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我的天……那……那小夕知道了吗？！”
“……”
“砰”的一声，林小夕心里那罐刚刚盈满的、名叫幸福的蜜糖，仿佛骤然被打翻在地。
晓琪在说什么？
什么事……她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