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临时营地简陋的车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篝火旁,张教头眉头紧锁,显得坐立不安。
“徐教师此番遭难,皆是受我牵连,只怕这一路刺配,凶多吉少!”
刘备将老教头的焦虑看在眼里,沉声道:“老教头所虑极是!”
他猛地站起身,任由雪花落在他坚毅的眉峰。
“智深兄弟!”
“在!哥哥可是要去救那徐宁?洒家同去!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鲁智深腾地站起,碗口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好!”
刘备点头,目光扫过众人。
“事不宜迟,智深兄弟随我先行一步!林冲兄弟,你护着家眷,务必确保周全!”
林冲面露忧色,却也知道这是最快的方式,冲抱拳领命。
“哥哥放心,林冲必护得各位周全,还请哥哥一切小心!”
计议已定,刘备与鲁智深再无半分迟疑,当即牵过坐骑,翻身上马!
寒风愈发凛冽,两人冲破漫天风雪,马蹄踏碎冻土,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万幸,汤隆在徐宁判刺配大名府时,曾知会过张教头,否则茫茫官道,何处去寻!
皇天不负苦心人!
危急关头,雷霆般的怒吼终于穿透风雪,及时传来!
在这最后关头赶上了!救下了命悬一线的徐宁!
李虞候被鲁智深一撞之力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从雪地里挣扎爬起。
右臂却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他又惊又怒,强忍剧痛厉声大喝。
“什么人?!胆敢阻挠官府办事,不想活了吗!”
只见那金刚怒目般的胖大和尚大步流星冲来。
声势之猛,竟震得周遭呼啸的寒风都为之一顿。
“直娘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杀人!问过洒家这禅杖没有!”
李虞候见只是个和尚,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挥刀指向鲁智深。
“哪里来的野秃驴!识相的立刻滚开,否则爷爷连你一起剁了!”
鲁智深闻言更是怒发冲冠,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一道白练。
“我呸!你们这群该下油锅的杀才!吃洒家一记禅杖!”
说罢,鲁智深舞动那水磨禅杖,带着狂风扫落叶之势砸来!
李虞候吓得肝胆俱颤,勉强格挡一下,却被连人带刀砸飞出去,完全不是一合之将。
就在这时,又一骑快马如旋风般从侧面冲来!
马上一人白衣胜雪,虽溅上点点血污,却更添几分肃杀。
但见他长剑出鞘,清冷的剑光在雪幕中划出凌厉弧线,格开砍向一名囚犯的刀锋。
顺势一划,便结果了一名黑衣歹徒。
随着两人参战,战局立刻扭转!
徐宁此刻也醒悟过来,挣扎着用戴枷的双臂护住肩头中箭,倒在地上的汤隆。
但他手脚被缚,行动极为不便。
眼看一名歹徒的刀就要劈到汤隆身上,自己却救援不及,心下不由一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个一直瑟缩着的囚犯突然动了!
只见他,动作快如鬼魅,猛地一个侧身旋踢!
腿风凌厉,破空之声清晰可闻,砰地一声正中那歹徒胸口!
那歹徒竟被这一脚踹得倒飞出去一丈多远,重重摔在地上,口喷鲜血,眼看是不活了!
这一脚干净利落,绝对是军中高手!
“多谢好汉相救...”
徐宁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刚要开口感谢,看清那囚犯侧脸轮廓时,不由得一怔。
那人却迅速低下头,遮住大半张脸,混入其他惊慌的囚犯中,不愿与他相认。
在刘备和鲁智深凌厉攻势下,这群假扮匪徒的官军很快溃不成军,非死即伤。
鲁智深一脚踏住还想爬起的李虞候,用粗麻绳索将其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如同待宰的猪羊。
徐宁见刘备走来,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警惕。
却见对方看也没看他,径直蹲到痛苦呻吟的汤隆身边,小心地撕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衫,查看箭伤。
“箭簇入肉三分,万幸未伤及筋骨。”
刘备语气沉稳,手法熟练地替汤隆止了血,又撕下自己内袍干净的衣襟为他小心包扎。
“但还需尽快找郎中取出箭簇,好生调理,防止溃烂恶化。”
徐宁见他先救人不问其他,心中戒备稍去,感激之情涌上心头,戴着枷锁艰难抱拳。
“多谢义士救命之恩!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徐教师不必客气,你很快便会知道。”
刘备抬起头,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却意味深长。
徐宁正自疑惑,后方马蹄声与人声嘈杂响起,林冲携着张教头,贞娘以及众泼皮赶到。
马鞍旁还横趴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先前逃走的白脸公人。
显然是被林冲他们路上撞见又抓了回来,此刻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徐宁看到林冲,再看到马车帘子掀开,露出里面安然无恙的张教头和林娘子。
前后一联系,他如何还想不明白此番绝处逢生的首尾?
自己这条命,竟是又被林冲一家救了一次!
徐宁想到此处,踉跄着就要向林冲下拜,木枷的重量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林兄弟!昔日你遭难,徐宁未能尽力,已是惭愧万分!今日反蒙兄弟如此大恩,我……”
林冲赶忙上前将他扶起,神色复杂。
“徐教师切莫如此!这枷锁沉重,快请起!我也经历过这般遭遇,这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此刻心情。若易地而处,想来你也会为我这么做。”
徐宁百感交集,虎目含泪,枷锁下的双手微微颤抖,仍是惭愧。
“没能帮上林兄弟,反累你相救…幸好…幸好兄弟你现在一家安好,否则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不说这些丧气话,来,徐教师,我为你引见。此次能救下教师,全赖我兄长,济州梁山首领,白衣秀士王伦!我等此次来东京,正是接林某家眷出京!”
林冲摆摆手,随即脸上焕发出一种徐宁从未见过的神采,那是一种挣脱枷锁,找到归属的明亮。
徐宁连忙再次向刘备抱拳,深深一揖:“原来是王头领!徐宁多谢头领救命之恩!”
刘备笑着还礼:“徐教师客气了。某久闻东京禁军金枪班教师徐宁大名,常随侍御驾,家传钩镰枪法,天下独步,神交已久。”
“甚么随侍御驾……说穿了,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寻常人家丢了狗,尚且会寻上半日。我徐宁丢了,官家恐怕看都不会看一眼。呵,连条狗都不如……”
徐宁闻言,却是满脸苦涩,摇了摇头,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