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回来了。
风尘仆仆,带着数月的牵肠挂肚。
心中满是与兄长团聚的期盼,回到了阳谷县。
然而,当他来到紫石街家门前,见到的却是门户紧锁。
铜锁上落着一层薄灰,显是许久无人开启。
“哥哥?”
武松心头一沉,用力拍门,声音在空寂的巷子里回荡,无人应答。
兄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武松瞬间六神无主,四处打听,街坊邻里含糊其辞。
只说武大被一伙贼寇掳走,其妻潘氏不幸遇害。
“贼寇?”
武松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
兄长一个卖炊饼的老实人,贼寇为何要掳他?
他立刻赶往县衙,试图寻求一个公道。
然而,往日对武松颇为客气的知县,此刻却言辞闪烁。
那一众官吏更是推诿搪塞,顾左右而言他。
仿佛有一张大网,将整个阳谷县笼罩其中,也将他兄长失踪的真相死死捂住。
武松立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满腔疑愤无处发泄,只觉得这熟悉的县城变得陌生而压抑。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憋闷逼疯时,一个深夜,在无人的小巷里,朱富找上了他。
武松认得来人是城中朱氏酒店的老板,那个总是面带和气的胖商人。
没有寒暄,朱富直接将一个沉甸甸的木匣递到他面前。
“武都头,令兄安然无恙,正在庄上将养。这匣中之物,可还你一个公道。何去何从,全凭都头心意。”
武松心头剧震,猛地打开木匣,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赫然是潘金莲藏身于西门庆内院的位置图,西门庆买通官府的账目抄本。
以及一份郎中为武大郎出具的伤情证明,上面白纸黑字写着。
胸骨断裂,内腑受创,纯系外力重击所致。
武松看罢,顿觉一股血气直冲顶门,双眼瞬间因暴怒而变得血红。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朱富,声音嘶哑:“朱老板,武二与你素无深交,为何如此帮我?”
朱富只是平静回应:“我敬你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更敬你们兄弟情深。最重要的一点…”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着武松:“这世上,总该有公道。”
朱富没有再看震撼莫名的武松,亦无更多言语,转身便走。
“都头若想见令兄,随我来。”
城外庄园内,当武松看到兄长躺在病榻上,面色蜡黄,气息奄奄的惨状时。
这个在景阳冈上面对猛虎都不曾退缩半分的铁汉,浑身剧震。
“哥哥!”
他扑到床前,双膝重重砸在地上,虎目通红,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滚滚而下。
武松紧紧握住武大郎干瘦的手,声音哽咽:“哥哥!是二郎无用!是二郎回来晚了,没能护住你!让你受这般苦楚!”
武大郎悠悠醒转,见到弟弟,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竟还努力挤出笑容安慰他。
“二…二郎,莫哭,哥哥没事,你看,这不是还活着么,不怪你,不怪你……”
兄长越是这般隐忍善良,武松心中的怒火就越是猛烈,几乎要将他的心肺都灼穿!
武松猛地转向朱富,声音沙哑得可怕:“朱老板,大恩不言谢!武松记下了!我这就带着哥哥,带着这些证物,去县衙告官!我不信,这朗朗乾坤,还没个说理的地方!”
他要还兄长一个堂堂正正的公道,骨子里对于法理的信念,让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让恶人伏法。
朱富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劝阻,只平静道:“二郎只管放心去。一切后果,朱某为你担待。”
武松闻言,心中激荡,这份毫无保留的支持让他鼻尖发酸。
“护兄之情,如同再造!武松铭刻五内,舍命相报!”
他声音斩钉截铁,推开朱富欲扶的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
朱富赶忙用力将他扶起,看着眼前这耿直刚烈的汉子,心中亦是震撼,暗赞道:“好一个武松!真义士也!”
次日,县衙大堂。
武松在朱富的陪同下,将重伤的武大郎小心安置在一旁后,跪在堂下,将冤情与人证物证一一呈上。
他头颅低垂,声音沉痛而恳切:“大人明鉴!西门庆与潘金莲通奸在先,重伤我兄武大郎在后,意图谋杀!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求大人为小民做主,伸张正义!”
然而,结果却与朱富预料的一般无二。
西门庆的银子早已将县衙上下打点得滴水不漏。
知县看着那些铁证,面皮抽动。
最终却与身旁的吏员交换了一个眼色,干咳一声,拍下惊堂木。
“武松!你所告之事,虽有街邻证词,但西门庆乃本县有头有脸的乡绅,潘金莲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岂能单凭你一面之词便下定论?至于你兄长的伤……依本官看,或许是他病弱失足,自己摔的,怎可凭空臆测,攀诬良善?此案证据不足,伤人又未致死,本官不予受理!退堂!”
武松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堂上那位他曾敬重的知县,喉头哽咽。
“大人……!?”
知县瞥见他眼中悲愤,心下微虚,拂袖道:“好了!人既没死,便带你兄长回去好生医治吧。”
兄长重伤濒死,冤情昭然若揭,官府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徇私枉法!
几句轻描淡写的托词,就想将这血海深冤一笔带过?
武松跪在冷硬的地上,听着惊堂木落定的余音。
只觉心中那点对王法公理的最后信任,随着这一声脆响,彻底冻裂,碎成齑粉。
“哈哈…哈哈哈…”
他缓缓站起身,悲愤大笑,笑声在大堂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绝望。
“好一个证据不足!好一个未致死!我兄长险些命丧黄泉,此仇已是不共戴天!我欲依法寻个公道,却求告无门!好!好得很!既然这公道你们不给…”
武松笑声戛然而止,目光锐利如剑,扫过堂上那些躲闪的视线,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就由我武松,自己来讨!”
他毅然走出了衙门,在满堂官吏惊愕的目光中,在阳谷县百姓复杂的注视下。
武松将虚弱不堪的武大郎背起,小心翼翼地绑在自己宽阔的脊背上。
一如许多年前,那个矮小的哥哥,也是这般背着年幼的他,走街串巷,含辛茹苦,踏过清河县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步伐沉重而坚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那背影,悲怆,决绝,又顶天立地!
狮子楼上,西门庆早已买通上下,自觉高枕无忧,正与几个帮闲饮酒作乐。
忽见武松背着武大,手提血淋淋的一个包裹,如同一尊煞神,闯上楼来!
包裹猛地砸在桌上,震得碗碟嗡嗡作响。
裹布散开,王婆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赫然滚现!
西门庆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便想跨上窗槛跳楼逃命。
可窗外乃是坚实街道,跳下去亦是死路一条!
他惶急转身,还想试图反抗,但在暴怒的武松面前,他那点花拳绣腿简直如同儿戏!
武松劈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如同提起一只小鸡仔,暴喝一声,竟将他整个人从窗口狠狠掼下楼去!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西门庆摔在街心,筋骨断折,已是筋骨断裂,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武松纵身跃下,如鹰隼落地,一把揪住西门庆的头发,如同拖着一条死狗,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血痕,径直走向西门府。
在内院深处,潘金莲听闻动静,刚想躲藏,便被武松堵个正着。
潘金莲吓得面无人色,跪地哭求,磕头如捣蒜:“叔叔饶命!奴家是被逼的!叔叔饶命啊!”
武松目光冰冷,没有一丝动摇:“饶命?我兄长没死,不是你们不想杀,而是没能杀掉!”
话音未落,钵盂大的拳头已如重锤般轰出,狠狠砸在潘金莲那张曾经娇媚的脸上!
鼻梁塌陷,鲜血迸流,潘金莲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武松揪住她的头发,将这一对狗男女,一左一右,拖行在阳谷县最繁华的大街上。
两条清晰的血痕,触目惊心,蜿蜒向前。
沿途百姓纷纷避让,却又忍不住聚拢围观,人人屏息,被这骇人的景象和武松那冲天的杀气所震慑。
“各位高邻在此!我武松今日并非滥杀无辜!这淫妇潘金莲与人通奸!这恶霸西门庆踢我兄长,致其重创,更与淫妇王婆合谋,欲用砒霜毒害我兄性命!罪证确凿,天理难容!”
武松在街心站定,将半死的西门庆和昏厥的潘金莲丢在地上,声若洪钟,响彻整条街道。
“今日,我武松便替天行道,执行这迟来的公道!”
言毕,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手起刀落!
寒光闪过,血溅三尺!
潘金莲,西门庆,当场毙命!
两颗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手刃仇人后,武松丢下尖刀,身上溅满仇敌之血。
他却坦然立于长街之中,对着闻讯赶来的官差,朗声道:“人是我武松杀的!罪状在此,街坊可证!武松,认罪伏法!”
武松认得堂堂正正,杀得明明白白。
因为他坚信,自己做得没错!
这世间若无公道,他便以自己的方式,铸就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