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梁山泊上下来说,真是好事一箩筐!
寨主哥哥脱胎换骨,领着大家杀退官兵,保住了根基。
杜迁宋万两位老大哥接了新差事,一个管钱袋,一个管粮囤,这可是实打实的重担!
朱贵哥哥更是一步登天,坐上第四把金交椅!
这事让小头目们眼珠子锃亮,心里头火烧火燎。
瞧见没?跟着王伦哥哥,忠心卖力,就有奔头!
山寨前途一片大好,大伙儿干劲都快顶破了天!
按说四喜临门,就该大碗筛酒,大块切肉,聚义厅里吼它个三天三夜才痛快!
可酒肉的香气刚飘起来,寨主王伦哥哥把手一挥。
那笑容还挂在脸上,声音却斩钉截铁。
“诸位兄弟,享乐不急在一时,官兵是退了,可咱这寨墙塌了半边,陷阱也给填平了不少,能防得住下次的豺狼?都跟我来!”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抄起铁锹,大步流星走向那被撞塌的寨门缺口。
大小头目们一愣,随即热血上头。
哥哥刚打完硬仗,连口气都不歇,就带着大伙儿重建山寨?
这份心气,这份勤勉,服了!真他娘的服了!
“听寨主的,干活!”
“修,修他个铜墙铁壁!”
呼啦啦,群情激昂。
喽啰们甩开膀子,扛木头的扛木头,夯土的夯土。
锯木头的吱嘎声,号子声,铁器的碰撞声取代了酒令。
刘备更是身先士卒,泥浆溅到袍子上也浑不在意。
他亲自指挥着如何利用断木碎石,加固关键隘口,重新布置更刁钻的水路暗桩。
汗水混着昨日的血污,在初升的日头下闪闪发亮。
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比任何酒宴都更让山寨上下心气凝聚。
杜迁和宋万看着寨主忙碌的身影,再看看同样卖力干活的兄弟们,心中那份归属感,又沉甸甸地添了几分重量。
然而,就在这重整家园的紧要当口,关押俘虏的角落却炸了窝!
那些被捆着的西溪村溃兵,像一群惊弓之鸟。
不知是怕梁山秋后算账,还是被昨日的败仗吓破了胆,竟嗷嗷叫着冲击看守。
他们互相推搡着,想要四散逃命,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他娘的,反了天了!”
杜迁刚抱起一根巨木,见状气得眼珠子通红。
那木头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震得尘土飞扬。
“哥哥,跟这帮腌臜货色讲什么仁义?好心留他们狗命,倒蹬鼻子上脸。全砍了,脑袋挂寨门上,看谁还敢闹!”
他性子刚烈如火,最恨这种不识好歹。
宋万也丢下手里的麻袋,黑着脸闷声道:“杜迁兄弟说得在理,咱梁山跟他们西溪村井水不犯河水,是那王虎狗贼先撩拨咱虎须!哥哥开恩饶他们不死,他们不感恩戴德,还敢炸刺?找死就成全!正好省下口粮!”
他现今管着后勤,必须精打细算,最烦这种消耗。
聚义厅前的空地,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看守的喽啰们刀枪出鞘,寒光闪闪,只等寨主一声令下。
那些闹事的溃兵被刀锋指着,也吓得缩成一团,脸上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刘备从忙碌的人群中直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平静扫过那些惊恐扭曲的脸。
他深知,人心向背,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杀俘容易,一刀下去,干净利落。
可杀了之后呢?梁山泊在江湖上,在百姓口中,就永远是个嗜杀成性的魔窟。
他想要的,是人心归附,是堂堂正正的大义名分。
“都把刀给我收起来!”
刘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压住了场中的骚动和杜宋的怒吼。
他分开人群,大步走到那群瑟瑟发抖的溃兵面前,泥泞的靴子就停在离他们不到三步的地方。
“尔等听着!”
刘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沉甸甸的压迫感。
“昨夜,尔等持刀弄枪,踏上我梁山!刀锋所指,是我山寨的兄弟!这血债,总要有人担!”
这话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溃兵们的心口。
不少人浑身剧颤,脸色惨白,死死咬住了嘴唇,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他们虽然是被迫,但昨夜确实站在了梁山的对立面,刀上或许还沾了梁山好汉的血!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吗?
刘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洞悉他们眼中的恐惧与挣扎。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沉凝,却透着一丝洞悉世情的悲悯。
“但冤有头,债有主。真正驱策尔等来犯我梁山的,是那西溪村的王虎!尔等之中,又有多少人,是被刀架在脖子上强征来的苦命人?妻儿老小被胁迫,不来就是家破人亡?”
这一问,像是一把滚烫的烙铁,猛地烫在那些真正被强征者的心口。
许多人的眼圈瞬间红了,压抑的呜咽再也忍不住,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刘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救赎的力量。
“今日某在此保证,凡是被王虎狗贼强征来的百姓,诚心悔过。想回家的,现在就能走,我梁山泊绝不阻拦!若有盘缠困难,山寨还可周济一二!”
赦免?松绑?放他们走?还…还可能给盘缠?
这话如同九天惊雷,不仅溃兵们彻底懵了,连一众梁山兄弟都目瞪口呆。
放虎归山?还给钱?寨主哥哥这是…菩萨转世了?!
短暂的死寂后,溃兵中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手脚并用地从人群里爬了出来。
原来,是个脸上还带着鞭痕的小头目。
只见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刘备面前冰冷的泥地上。
“王头领,王头领大恩大德啊!”
小头目李福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额头因为用力磕碰沾满了泥土和碎草屑。
“回家?我们…我们哪还有家可回啊!”
嘶哑的哭嚎,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李福这一声悲鸣,如同点燃了干柴堆!
俘虏堆里压抑的呜咽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
“王头领,您…您放了我们,是天大的活命之恩!可…可回到西溪村,那就是进了阎王殿,死路一条啊!”
李福捶打着冰冷的泥地,指甲缝里渗出血丝,积压的血泪史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字字泣血。
“那王虎…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活阎王,勾结官府,敲骨吸髓!我爹娘…我那老实巴交的爹娘啊!就为了祖传的三亩水田不肯贱卖给他,被他带人堵在家里,污言秽语羞辱了三天三夜!我爹活活气吐了血,我娘一头撞死在门柱上…尸骨未寒啊!我那媳妇…刚过门就被这畜生盯上了!要不是我豁出命去,拿着柴刀挡在门口,拼着挨了一顿毒打…我媳妇她…她早就被糟蹋了!王虎这狗贼!他霸占我家田产,烧了我家草屋,断了我的活路!最后还把我像狗一样拴来替他挡梁山好汉的刀!王头领!您说,我回哪里去?哪里还有我李福,有我一家老小的活路啊?”
“王虎抢了我家闺女去抵债!才十一岁啊!”
“我爹被他家的恶奴打断了腿,没钱治,烂死在炕上!”
“我兄弟不服他摊派,被沉了湖!”
……
李福的血泪控诉,彻底点燃了所有俘虏心中积压的滔天怨毒!
哭嚎声,咒骂声,连带着捶胸顿足声汇成一片仇恨的怒涛!
那刻骨的悲愤和绝望,让梁山的汉子们听得心头发紧,眼眶发热。
握刀的手都不禁青筋暴起,恨不得现在就杀到西溪村去!
刘备静静听着,脸色铁青,胸中一股属于汉昭烈帝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这乱世,这吃人的世道!
这些所谓的父母官和乡贤,比董卓,比黄巾更可恨!
他们吸的是民髓,毁的是人心!
这股怒火,烧尽了刘备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照亮了他眼前唯一的路!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出鞘的利剑,扫过身后杀气冲天的梁山好汉。
杜迁,宋万,朱贵,以及山寨里义愤填膺,双目赤红的大小头目。
刘备沉声下令,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之音。
“杜迁,宋万听令!”
“在!”两人抱拳怒吼。
“你二人留守山寨,安抚人心,加紧整备防御!若有风吹草动,烽火为号!”
“得令!”
杜宋二人虽恨不得亲自去剁了王虎,但也知山寨根本不容有失,重重点头。
“朱贵兄弟!”
“小弟在!”
朱贵立刻上前一步,眼神锐利。
“点起三百精兵,再选一百识得路径,与王虎有血海深仇的兄弟!你随我一同下山。今夜,踏平西溪村,活剐王虎,为死难的乡亲们,讨还血债!”
“报仇!报仇!报仇!”
梁山上下,吼声如雷,震得树叶簌簌落下,杀气直冲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