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洛倾雪在窗前站了很久,父亲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她目光从那白瓷杯上挪开,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无论如何,今日之后,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所有纷乱的情绪尽数压下,脸上又恢复了云心司副监察那一贯的清冷和威严。
该去带他见宗主了。她转过身,决定亲自去静心苑找林渊。
然而,当她绕过那片熟悉的寒梅林,看到静心苑那雅致的院门时,她的脚步却不自觉地放缓了一丝。
那晚的情景,如同不受控制的画面,突然就在她脑海中闪回——书房里自己毫无防备的睡颜,以及那个少年冒着天大风险,给她盖薄毯子的样子。
心里突然一阵发慌。她皱起眉头,强行压住不该有的窘迫,但那一抹淡薄的红晕,却在她脸上,挥之不去。
她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林渊的屋门前。
屋内,林渊正盘膝而坐,试图将心神沉入绝望的现实。
门外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以为是冷月师姐,立刻收功起身,带着惯有的恭敬拉开房门。
“冷月师姐……”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门外站着的,竟是洛倾雪本人!
一袭淡青长裙,身姿如孤峰寒松,依旧是那清冷绝尘的模样。
然而,林渊的目光何其敏锐,晨曦之下,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那万年冰雪般的脸颊上,竟晕染着一层浅淡的绯红!
此刻竟眼神有些闪躲,并未如往常般直视他。
林渊彻底怔住,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
她怎么了?
洛倾雪也没料到门开得如此之快。
四目相对的刹那,心中那份未来得及完全压下的窘迫感瞬间翻涌。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偏移半分,仿佛被那晨光刺到,语气比平日更冷,像是用冰霜强行覆盖那丝泄露的温度:
“宗主传召。今日,需带你去净云殿堂。即刻准备。”
“是,长老!” 林渊猛地垂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不敢多问,只当是自己眼花,或是她另有烦忧。
他迅速回身,其实也无甚可收拾,只是习惯性地将床铺抚平,便快步跟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庭院。
洛倾雪步履如常,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林渊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行至庭院中央开阔处,洛倾雪停下。
她并指掐诀,一声清越剑鸣响起,那柄通体流转着清冽寒光的“秋水”灵剑应声而出,悬停于离地尺许之处,剑意凛然,周遭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上来把。” 她声音平淡,足尖轻点,稳稳落于剑身前端。
林渊深吸一口气。有着前世的记忆,御剑飞行本该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然而,当他抬脚踏上那剑身时,变故陡生!
这具身体——这具属于“林渊”、刚刚经历重伤、根基未稳的身体,对灵力的感应和掌控远非前世可比。
剑身传来的微微震颤与脚下虚浮的触感,让他重心瞬间失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眼看就要从这高空坠落的边缘摔下去!
“小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微凉玉手,抓住了林渊即将脱力的手臂!
巨大的力量传来,硬生生将他倾斜的身体拽了回来!
林渊惊魂未定,心脏狂跳,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比方才洛倾雪那一抹红晕更甚百倍!
他窘迫得无地自容,连忙挣扎着想站稳:
“谢长老!弟子……弟子……”
“御空罡风凛冽,你大病初愈,根基未稳。”洛倾雪打断了他,语气是陈述事实的平静,没有丝毫嘲讽或不耐。
她扶着他手臂的手并未松开,反而顺势滑下,向他摊开了白皙的掌心,动作自然:
“手给我。”
林渊再次怔住,呆呆地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
心脏狂跳,在巨大的震撼中,下意识地,将自己那只略显粗糙的手,放进了她微凉的掌心。
当两手相握的瞬间,一股心安的感觉传遍全身。
洛倾雪不再多言,心念微动。
秋水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瞬间化作一道青色长虹,拔地而起,向着云海深处的净云殿堂疾驰而去!
狂风在耳边呼啸,云雾在身侧飞速倒退。
林渊被那股稳定的力量牢牢牵引着,心中却翻江倒海。
他握着她的手,感受着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强大与安稳,心中那份“平行线”的悲哀认知,竟然被这真实的触感,轻轻动摇了一点。
或许……在抵达那注定的终点之前,这两条线,终究还是有了片刻的交汇。
而洛倾雪目视前方,清冷的侧颜在流云中若隐若现。
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手,从最初的僵硬微颤,到慢慢变得沉稳。
她也感觉到了,自己那颗因窘迫而失序的心,竟在这呼啸的罡风与云海的壮阔中,伴随着这安稳的牵引,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洛倾雪看着前面,清冷的侧脸在云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