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靠山屯,我那破败的小院算是暂时有了点人气。老支书帮着张罗了点基本的锅碗瓢盆和口粮,算是安顿了下来。星娃被我放在炕头,它似乎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暗银色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偶尔伸出小手想去抓从窗户纸破洞透进来的光柱。火妞则依旧隐着身形,趴在我肩头打盹,只有我能感受到那丝若有若无的炽热。
我这“死者归来”的消息,如同在屯子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好奇、恐惧、猜疑、甚至还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各种目光都有。但我没工夫理会这些,我的目标很明确——摸清那新版工分牌的底细。
第二天,我就跟着老支书一起下地了。
地头还是那片地头,人还是那些人,但气氛截然不同。以前虽然也累,但大伙儿还能互相开开玩笑,唠唠家常。现在,每个人都闷头干活,很少交流,即使说话也压低了声音,眼神时不时警惕地瞟向地头立着的那个崭新的工分牌。
那牌子通体暗沉,材质非木非铁,表面光滑,中心有一小块区域能显示微光字符,周围布满了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线条。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却像一只无形的眼睛,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记分员换成了李老蔫的大小子李卫国,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但眼神里却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小心翼翼和一丝麻木。他手里拿着个与工分牌配套的、类似扫码枪的仪器,挨个给社员们记录工分。
轮到我的时候,李卫国明显有些紧张,手都有些抖。他拿着那仪器对着我“扫”了一下,仪器发出“嘀”一声轻响,连接的工分牌屏幕上快速闪过我的名字和一个数字。
“铁根叔……您,您刚回来,今天先按最低标准记,您看……”李卫国小声说道,带着歉意。
“行,按规矩来。”我点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在那仪器“扫”过我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丝混沌气息微微波动了一下,而工分牌内部,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反馈,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果然,这东西在主动探测!它不仅记录劳动,还在扫描每个使用者的状态!
我开始有意识地进行测试。
干活的时候,我故意在心里骂了几句这工分牌,骂它是个监视人的破玩意儿。结果下午记分的时候,李卫国看着仪器,有些为难地小声对我说:“铁根叔,仪器显示……您今天劳动时‘情绪波动异常’,按规定……要扣半分。”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和委屈:“情绪波动?我咋不知道?我就是埋头干活啊!这玩意儿还能知道人心里想啥?”
李卫国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旁边几个耳朵尖的社员听到了,脸上都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一次试探,确认了这玩意儿的监控范围包括情绪和思维活动!
接下来几天,我继续我的“测试”。
我让几只最擅长隐匿和能量感应的噬灵蚁,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工分牌附近,尝试啃噬那些能量线路。但这些线路似乎有某种保护,蚂蚁刚一接触,就触发了一阵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工分牌屏幕闪烁了一下,吓得李卫国赶紧检查,还以为仪器坏了。看来物理破坏会触发警报。
我又尝试在干活时,偷偷让火妞释放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带攻击性的业火气息,去接触工分牌。这一次,工分牌的反应明显剧烈了很多!屏幕上的字符疯狂乱闪了几下,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如同电流过载的“噼啪”声!李卫国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
有效!业火这种偏向“混乱”与“毁灭”本源的力量,似乎对这种“秩序”造物有很强的干扰性!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成型。
这天下午,天气闷热,眼看一场雷雨就要下来。社员们都抓紧时间抢收晾晒的粮食。李卫国拿着仪器和工分牌,在地头忙得团团转。
我瞅准一个机会,当李卫国拿着仪器靠近王老蔫(他年纪大了,动作慢,经常被扣分)时,我暗中对肩头的火妞下达了指令。
火妞懒洋洋地抬起眼皮,赤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恶作剧般的光芒。她甚至没有显形,只是极其隐蔽地,朝着那工分牌的方向,吹出了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暗金色火星。
那火星无声无息地穿越空气,精准地命中了工分牌背面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似乎是散热或者能量接口的微小孔洞!
“滋啦——!!”
一声清晰的、如同电线短路的声音猛地响起!
紧接着,那暗沉的工分牌表面,那些细密的纹路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屏幕上的字符瞬间变成一片乱码,并发出一连串尖锐、急促的“嘀嘀”报警声!
一股淡淡的、如同电路烧焦的糊味弥漫开来。
“哎呀!牌子!牌子咋啦?!”李卫国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差点把仪器和牌子都扔出去。
周围的社员们也都被这动静吸引,纷纷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工分牌屏幕上的红光疯狂闪烁了十几秒,报警声也越来越响,最后“噗”的一声轻响,屏幕彻底黑了下去,那些发光的纹路也迅速黯淡,只剩下几缕若有若无的青烟从那个被火星钻入的小孔里冒出来。
彻底……短路报废了?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雷声。
李卫国看着手里彻底黑屏、散发着焦糊味的工分牌,欲哭无泪,整个人都傻了。
老支书闻声赶来,看着报废的工分牌,又看了看一脸“茫然和无辜”的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对李卫国挥挥手:“还愣着干啥?赶紧收起来!我去公社汇报!”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小子,一回来就搞出这么大动静!
我摊摊手,表示我很无辜,是这牌子自己质量不行,天气一潮就短路了。
看着李卫国如丧考妣地抱着报废的工分牌往大队部跑,再看看周围社员们那想笑又不敢笑、但眼神里明显轻松了不少的神情,我心里暗爽。
第一回合,拔掉一颗钉子。
虽然只是暂时的(公社肯定会补发新的),但至少证明了,这玩意儿并非无懈可击。
尤其是火妞的业火,似乎天克这种“秩序”造物!
而且,经过这次“意外”,社员们心中对工分牌那点神秘的恐惧,似乎也被打破了一丝裂痕。
原来,这无所不能、监听思想的“眼睛”,也是会坏掉的?
我看着阴沉下来的天空,和远处公社的方向,知道更大的风雨,恐怕就要来了。
但这一次,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摸了摸肩头那团看不见的、暖烘烘的小火苗,又看了看炕上正自己玩自己脚趾头的星娃。
“崽儿们,干得漂亮。”
“接下来,咱们就等着看,公社那边……会派个什么‘神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