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骤然如万针穿髓,那股极致的痛楚从神魂深处炸开。
夜琉璃闷哼一声,护体真元瞬间溃散,九幽心核在丹田疯狂震颤,每一跳都带动着精纯的魔气如黑色毒蛇,沿着她周身经脉疯狂倒灌翻涌。
她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跌退,手中长剑下意识反转,将剑柄重重顿在竹台地面,尖锐的撞击声撕裂夜空,才勉强撑住即将倾颓的身躯。
陈凡心头一紧,想也不想地一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扶。
可他的指尖尚未触及夜琉璃的衣袖,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金光屏障骤然从她体表弹出,将他猛地弹开数步。
他惊愕抬头,眼前一行虚幻的文字一闪而过:「心灯愿力初步激活中……检测到正向情感能量与宿体魔性根源产生法则级对冲,保护机制启动。」
琴音未曾有片刻紊乱。
墨蝉儿端坐原地,那双抚琴的手指却在电光石火间急转,原本清亮欢快的《灵炊谣》曲调陡然一沉,化作古朴厚重的镇魂之调。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凝结成实质,化作层层叠叠的音波之帘,精准地笼罩住整个竹台,将那几乎要冲天而起的磅礴魔气死死压制在方寸之间,不让其外泄一丝一毫。
子夜已至,寒露无声降下。
云溪镇的喧嚣虽已散去,万家灯火却并未尽数熄灭。
百姓们回到家中,仍难掩今日的兴奋与喜悦,许多人家都将那份《百笑集》的摹本小心翼翼地挂在了窗前。
于是,在这静谧的深夜里,家家户户的窗棂都透出奇特的微光,画轴上的一张张笑脸随光流转,仿佛在低语呢喃,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守护之力。
高耸的屋脊之上,渡厄影的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悄然无息。
他双手结出繁复的法印,引动着镇中百家窗前尚未消散的欢笑余韵,将这一缕缕最纯粹的善意与喜悦之力牵引而来,缓缓注入他身前的画轴之中。
画轴光芒大盛,随即隐去,一道肉眼难见的“笑愿结界”已然笼罩了整个云溪镇。
夜琉璃房间的门外,胖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小心地放在门口的石阶上,嘴里还在嘀咕着:“这丫头,白天笑都笑过了,晚上还怕什么冷?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她话音刚落,准备转身离去,却惊奇地发现,那碗刚刚还只是温热的姜汤,竟在此刻陡然变得微微发烫,仿佛有什么温暖的力量在回应着她朴素的善意。
房间之内,夜琉璃已强撑着盘坐于榻上,剧痛让她浑身冷汗淋漓,她索性封闭六识,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
意识的世界里,幻象交错,光怪陆离。
一边是血色圆月高悬的童年之夜,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全村老幼的尸骸铺满大地,唯有她一人,紧握着一柄比自己还高的剑,在血泊中孤独地站立。
师父厉无咎那冰冷如铁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记住,软弱者必死!情感是你最致命的弱点!”
而另一边,却是今日白昼的温暖画面。
小阿满那肉乎乎的小手拉着她的手,引着她笨拙地跳舞,掌心传来的柔软温度仿佛依旧残存。
还有陈凡在雪地里递给她糖丸时,那句看似不经意的话语:“你看,连雪都会化的。”如同一股执拗的暖流,顽强地渗入她冰封多年的心渊。
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疯狂撕扯着她的神魂。
她第一次,主动地,在意识中翻开了那本《百笑集》。
当她的指尖虚影缓缓触碰到画卷上属于自己的那张笑脸剪影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
她胸口猛地一松,仿佛有什么坚硬无比的冰壳,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三更天,夜最深沉的时刻。
被暂时压制的魔气再度掀起狂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凶猛。
夜琉璃额角青筋根根暴起,双目赤红,几近失控的边缘,毁灭性的力量随时可能冲破墨蝉儿的琴音结界,将整个云溪镇化为炼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琴声陡变!
墨蝉儿不知何时已立于院中梅枝之上,白衣胜雪,十指翻飞间,一曲从未听闻的激昂乐章破空而出。
《破魔音·初章》,此曲乃是她以自身心血为引,将白日里百位镇民最真诚无私的欢笑之声悉数融合其中,每一个音符都蕴含着一丝精纯的心灯愿力。
陈凡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早已在房中点燃了一盏造型古朴的油灯。
灯芯并非棉线,而是由第一百碗灵饭的饭香所凝,他引动灯火,那盏被他命名为“笑愿灯”的法器骤然大放光明。
白日里收集到的、众人最纯粹真挚的笑声,此刻被灯光凝成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在他的引导下,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束,缓缓注入夜琉璃的眉心。
“嘶——”
那磅礴的魔气仿佛遇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克星,犹如烈阳下的积雪,发出一阵阵不甘的嘶鸣,疯狂退散,最终被死死压回九幽心核的深处。
黎明将至,天际泛起鱼肚白。
夜琉璃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那万年不化的寒霜,竟褪去了三分,透出一丝罕见的清澈与迷茫。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枚被她捏碎的糖丸残留的些许粉末,许久,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与脆弱:“你说……若我从此不杀,他们,还会放过我吗?”
陈凡摇了摇头,目光平静而深邃:“不是他们放不放过你,是你,能不能放过你自己。”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一道刺目的红色光芒在陈凡和夜琉璃的视野中同时炸开,系统的警告声尖锐无比:「警告!侦测到超远距离强因果锁定!高危能量威胁正在极速逼近——锁定目标:夜琉璃!」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南荒魔域深处。
厉无咎一身血袍,踏空而立,周身是刚刚献祭的亿万生魂。
他手中那面破碎的哭魂鼓碎片自行飞舞,在一片凄厉的鬼哭狼嚎中重新组合。
光滑如镜的鼓面上,一行鲜血淋漓的大字缓缓浮现,散发着无尽的怨毒与暴戾:
“取其舌,剜其心,断其笑根。”
晨雾来得比往日更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几声鸡鸣被厚重的雾气压得变了调,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镇口那几棵老槐树下,昨夜还挂着《百笑集》摹本的枝丫上,竟凝结出了一层细密的、针尖般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