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机关轰鸣声渐渐沉寂,第三层入口的暗金裂纹如蛛网蔓延,最终彻底闭合。
那道通往地底深处的螺旋阶梯,连同其中呜咽的阴风与低语,尽数被封入死寂的石壁之中。
陈凡指尖微颤,眸光一凝。
退路已断,前路封死,唯有身后回廊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与粗喘——刘长老挣脱了怨魂纠缠,正带人追来。
“来不及了。”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夜琉璃苍白的脸,“只能赌一把。”
夜琉璃咬着唇,指尖尚残留着刻划“九幽纹”时渗出的血痕。
那残缺图腾歪斜嵌在石壁上,似有若无地泛起一丝幽光,像是某种古老血脉在黑暗中悄然呼吸。
“你真觉得他会信?”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不是信,”陈凡嘴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他是想信。”
人心最易被欲望蒙蔽,尤其是当一个执迷于逆天改命的人,看见一线成道之机时——哪怕那是假的,他也愿跪拜相迎。
陈凡袖中滑落一撮灰绿色粉末,无声洒向转角阴影。
【迷踪草粉】遇空气即散,无形无味,却能在神识探查下放大错觉,令追踪者误判气息流向。
这是他刚从系统商城兑出的保命底牌,价值五十点功德值——贵得肉疼,但此刻值得。
他拉着夜琉璃迅速退至通风石管下方一处凹龛,指节轻敲三下。
上方铁栅微响,一道极细的铜丝垂落,缠绕上他的手腕。
“待会无论听到什么,别动。”他低声道,随即催动体内微弱功德之力。
【功德化身·启】
虚影一闪,陈凡本体未动,另一道淡不可察的身影却已顺铜丝攀入石管,贴壁潜行。
这是系统赋予的特殊技能,非分身,亦非法相,而是以功德凝聚的短暂意识投影,行动无声,存在仅十息。
足够了。
化身穿行狭窄管道,指尖蘸着从扫帚上拔下的毛须混着符纸灰,在通风口内侧快速勾画。
三笔转折,五点连线,一道微型阵法悄然成型——【幻心网】,取自《小回春咒》反向推演所得,虽不及正统“镜渊阵”能困神锁魄,却专攻心智破绽:它不制造虚假景象,而是将目标内心最深执念,具现为触手可及的幻境。
恰在此时,脚步声逼近。
刘长老踉跄踏进回廊,衣袍染血,左臂断裂处勉强以灵力吊住,脸上却不见痛楚,只有狂热。
“哈哈哈……果然!”他盯着墙上那道残缺九幽纹,瞳孔剧烈收缩,“血脉共鸣已起!她正在觉醒!无需我动手祭炼,只要等她自行开启封印,整个万劫棺椁的力量都将归我所有!”
两名执法弟子紧随其后,脸色惨白,显然刚才被怨魂撕扯得不轻。
一人忍不住开口:“长老……这纹路似乎不全,会不会是陷阱?”
“蠢货!”刘长老怒喝,“你懂什么?九幽魔纹本就需以血为引、以痛为契!她越虚弱,越接近觉醒临界!看她指尖还在滴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说着,猛然抬头,目光如刀扫视四周:“陈凡那杂役呢?定是藏在附近!给我搜!但别伤她!她是钥匙,不能毁!”
就在这刹那——
通风口内,【幻心网】完成最后一道符线。
阵成。
无形波纹扩散而出,如涟漪落入心湖。
刘长老脚步一顿,眼神忽然失焦。
眼前光影扭曲,石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苍穹。
云海翻腾间,九重天阙巍然耸立,金光万丈。
他低头一看,自己竟身穿九龙仙袍,脚踩星河,俯瞰亿万修士顶礼膜拜。
“恭迎新天道主登临!”万千声音齐颂,天地共振。
一柄通体鎏金的权杖自虚空缓缓降下,直指他掌心。
“是我的……都是我的……”他颤抖伸出手,喉间溢出压抑多年的渴望,“我终于……取代天道……”
幻象中,他笑了,笑得像个终于拿到玩具的孩子。
而现实里,陈凡本体已悄然移动至角落阴影,轻轻将昏迷的柳媚平放在一块凸起石台上。
她腕间血印微微搏动,如同沉睡心脏,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那是第九祭品特有的生命波动模拟信号,由系统临时激活。
下一瞬,幻象中的刘长老似感应到什么,猛地回头,望向柳媚方向。
“等等……还有一个人!”他惊吼,“第九祭品还没献祭!她的气运也能补全我的斩运术!快!抓住她!活的!必须活着!”
两名执法弟子应声暴起,疾冲而去。
黑暗中,陈凡静静注视着他们的脚步。
一步、两步……
再往前半尺——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就在二人即将触及柳媚衣角之际,地面某处碎石之下,一根极细的麻绳悄然绷直。
那绳索由废弃黄符搓捻而成,夹杂扫帚毛与朱砂残渣,毫不起眼,却早已顺着墙根布下七道回环扣结,末端深深钉入砖缝。
绊魂索——成了。
就在两名执法弟子扑向柳媚的刹那,脚踝猛然一紧。
那根由黄符碎屑与扫帚毛搓成的麻绳,仿佛从地底苏醒的毒蛇,倏然绷直!
浸染过功德之力的纤维在接触血气的瞬间泛起微弱金光,如同晨露蒸发般一闪即逝——正是这刹那的灵性,破了邪修者体内的护体阴罡。
两人身形骤滞,脚下砖石竟似化作泥沼,一股阴寒自足心直冲经脉,竟是魂魄都为之一颤。
“什么鬼东西!”左侧弟子怒吼,抬腿欲踹,却见那麻绳如活物般顺着小腿攀爬,所过之处,灵力凝滞,连神识都像被蒙上薄纱。
陈凡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他自阴影中暴起,手中扫帚横挥而出,竹枝裂风,带起一阵尘灰扑面。
更惊人的是他那一声厉喝:“膳堂重地,闲人勿入!”——嗓音低沉沙哑,竟与宗门膳堂那位脾气暴躁的老管事一般无二!
这一声,恰巧撞上【幻心网】余波未散的节点。
刘长老正沉浸于九重天阙的幻象之中,耳边突然炸响这句呵斥,心头猛地一震。
脑海中的金殿崩塌,仙袍褪色,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青砖回廊与昏暗烛火。
可这场景太过真实,又太不合时宜——膳堂?
我怎会在此?
刹那间,认知错乱。
他本就因强行催动怨魂禁术而神志不稳,此刻内外夹击,竟真以为自己误闯了宗门禁地!
膳堂地下三重乃炼药废料焚化之所,擅入者轻则贬为杂役,重则抽魂三日示众……他岂敢久留!
“糟了!快退!”他惊叫一声,慌乱中捏碎腰间玉简,发动早已备好的“血遁秘术”。
玉光一闪,血雾升腾。
可那道传送轨迹,却与原本设定截然不同。
陈凡早在数刻前,借整理藏经阁残卷之机,用功德之力悄然侵入此玉简阵纹,将目的地篡改为钟楼最深处的地窖——百年前祭祀遗址,曾囚七十二冤魂,后因怨气失控封禁百年。
那里不仅阴气浓郁到能腐蚀元婴神识,更有无数残破祭坛,埋着当年被献祭者的骸骨与执念。
血光消散,刘长老的身影已不见踪影。
下一瞬,地底传来凄厉惨叫,撕心裂肺,仿佛有无数利爪正从他体内向外抓挠。
紧接着是骨骼被扭曲、碾碎的闷响,像是某种古老存在正在缓缓苏醒,并以他的血肉为食。
两名执法弟子瘫倒在地,眼中满是恐惧:“长……长老?”
陈凡冷冷望着地面那根已燃尽半截的朱砂线——那是引导传送偏移的引煞丝,此刻正冒着黑烟,缓缓蜷曲成灰。
“谁让你贪心太重?”他低声说道,将扫帚轻轻靠墙,“请君入瓮,还得是你自己开门。”
夜琉璃倚在石龛边沿,脸色依旧苍白,却已不再颤抖。
她望着陈凡的背影,眸光幽深难测:“你早就算好了?”
陈凡回头,嘴角微扬,却不答话。
只是抬手抹去额角冷汗,心中暗道:若非赌他执迷天道、必选血遁;若非知他玉简路径固定、易改不易察;若非借【幻心网】扰其心智……今日,死的便是我。
他缓步走向昏迷的柳媚,指尖轻触她腕上血印。
那印记仍在搏动,如同附骨之疽。
远处,地窖铁门轰然闭合,最后一缕微光被黑暗吞噬。
而在那彻底沉寂之前,隐约映出七八具悬挂半空的干尸轮廓——皮肉尽失,唯剩枯骨,却仍穿着百年前执法长老的制式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