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音塔门开启,压抑了三百年的笑声冲霄而起。
那笑声如洪钟贯耳,似春雷破云,又像是千万人同时从梦中醒来,发出久违的畅怀大笑。
它不是喧嚣,而是净化;不是癫狂,而是觉醒。
尘封的符文在声浪中层层崩解,铁链断裂之声回荡于九层高塔之间,仿佛整个青云宗的地脉都在震颤。
陈凡立于光柱之中,衣袂翻飞,双耳灌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低语——亿万颗因笑而跳动的心,在此刻与他共鸣。
「第七块碑,从来不在地下……在活着的人心里。」
这声音不入脑海,却直抵魂魄深处。
他未曾动用系统,可那曾经熟悉的愿力金丹,正随着每一声笑微微发烫,如同沉睡的星火被春风唤醒。
他还未及细想,忽然间,天地灵气剧烈翻涌!
远在千里之外的青云山巅,藏经阁顶层尘封百年的青铜古钟骤然自鸣——
咚!咚!咚!
九响连击,声震十洲!
云海翻腾,一道金榜自天垂落,宛如神谕降临。
金榜通体鎏金,边缘缠绕龙纹锁链,其上赫然浮现一行血字:
“登顶者,可窥《太虚道藏》。”
而榜首之位,空无一人。
万修哗然。
这是百年未启的“青云榜”!
唯有天骄争锋、剑拔弩张之时才会开启,为的是选出当世最具潜力之人,授予参悟至高道典的机会。
可如今,竟在静音塔异象之后突兀现世,且榜首留白,仿佛……专为此刻而开。
紧接着,百宗传讯玉符齐爆,灵光炸裂如雨:
“扫地杂役陈凡,疑似窃取上古愿力,凝成伪丹!”
“此人以笑惑众,动摇道心,实乃邪修旁门!”
“若让他登榜,我等正统何存?!”
消息传开,万修云集青云山外。
各大仙门天骄纷纷现身,或冷笑围观,或怒目相向。
擂台之侧,萧寒舟负手而立,一袭玄袍猎猎,眉宇间杀意凛然。
他手中长剑轻鸣不止,似有饮血之渴。
“若让一个靠运气登阶的杂役坐上榜首,我等宁可毁榜。”他冷冷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全场寂静,“修道之路,岂容儿戏?善行是德,非道。他走的是捷径,亵渎的是苦修者的信仰。”
身后,天剑宗厉风行横剑当空,剑气割裂虚空;玉虚门沈清霜指尖抚过琴弦,冰雾缭绕,神色莫测。
她曾因一句荒诞笑话顿悟返璞归真之道,此刻望着远处山道上那一道缓缓行来的身影,心头竟泛起一丝不安。
山门外,风雪漫天。
执事长老赵元吉跪伏雪中,捧着一碗早已冰冷的糙米饭,老泪纵横:“当年……是我逼你扫三年地不得进食……你说只要扫干净就能换一口饭吃……我当你是蝼蚁……可你从未怨过……”他颤抖着将饭碗高举过头,仿佛在向某种无形之物忏悔。
而在藏经阁讲坛旧址,一群杂役弟子默默围聚,手中抄写着一页残卷——《扫地心经》。
墨迹稚拙,字字沉重。
“道在低处,不在高台。”
“扫帚所指,即是心路。”
他们低声诵念,如同朝圣。
此时,陈凡已踏上归途。
夜琉璃匆匆追出,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眼中尽是焦急:“你现在不能去!没有系统加持,他们会在擂台上用毒、用阵、甚至请动因果律师布下咒杀大阵!你不是对手!”
他转头看她,嘴角轻轻扬起,像从前无数个清晨扫落叶时那样温和。
然后,他从背后摸出那柄旧扫帚,扛在肩上。
木柄斑驳,竹枝稀疏,还沾着几片昨夜的枯叶。
“我不是去打架的。”他说。
风掠过山谷,吹动他的衣角。
“我是去讲课的。”
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既然他们不信‘善能证道’,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以言破境’。”
话音未落,小灰忽地窜出,毛茸茸的身子闪电般扑向香炉角落。
只听“咔嚓”一声,一枚混入供香中的“迷神檀”被咬碎,紫色烟雾瞬间消散。
它爪下还压着半片刻有“断恩书”字样的竹简,边缘焦黑,显然曾被人试图焚毁。
陈凡低头看着那三个字,眼神微动。
小石头……原来你也曾被人逼着写下绝情文书?
他没说话,只是将竹简轻轻收起,放入怀中。
翌日清晨,青云榜首试开启。
七十二位天骄登台争十席。
晨光初照,山雾未散。
陈凡缓步走上擂台,脚步平稳,肩上依旧扛着那把旧扫帚。
第一位对手,是一名炼气巅峰的老修,鬓发斑白,气息滞涩,已在瓶颈困顿十年。
众人屏息,等待一场厮杀。
可陈凡只是停下,望着对方,轻声问道:
“你为何修道?”晨光如刃,劈开青云山巅的薄雾。
擂台之上,石砖沁着寒露,七十二道身影已尽数登场。
各大仙门天骄目光如炬,剑意、灵压、神识交织成网,空气仿佛凝成铁幕,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掀起腥风血雨。
然而,当陈凡踏上擂台时,却没有半分杀气。
他依旧扛着那把旧扫帚,木柄斑驳,竹枝残缺,像极了藏经阁外日日清扫落叶的寻常模样。
脚步不疾不徐,踏在青石上无声无息,可每一步落下,天地灵气竟微微震颤,仿佛大地也在倾听他的到来。
第一战,对阵一名炼气九重的老修。
此人鬓发灰白,面颊凹陷,气息滞涩中透出一股执拗的狠劲。
传闻他在瓶颈困顿十年,遍寻丹药、阵法、秘术,甚至不惜以心头精血祭炼破境符,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此刻见陈凡登台,眼中怒火一闪:“杂役也敢与我争席?今日便让你知道,修道不是儿戏!”
话音未落,灵力翻涌,掌风如刀直劈而来。
但陈凡并未出手。
他只是停下脚步,静静望着对方,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吹过枯井:
“你为何修道?”
老修一怔,攻势顿滞。
“自然是为长生!为超脱!为逆天改命!”他嘶吼,声音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凡轻轻摇头:“错了。”
全场寂静。
“你最初踏上这条路,是因为娘亲咳疾缠身,药石无灵。你跪在山门前三天三夜,求一纸入门资格,只为学医修仙,换她十年安康。”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凿进人心,“后来她走了,你却忘了为什么出发。”
老修浑身剧震,瞳孔骤缩。
记忆如潮水倒灌——那间低矮茅屋,油灯昏黄,母亲咳血的手帕落在地上;他自己背着草药翻山越岭,鞋底磨穿,脚底渗血……他曾发誓:若能修成一日,定让世间再无病痛别离。
可这些年,他追逐的是境界、是名望、是他人眼中的“天骄”。
本心早已蒙尘。
“我……”他张口,却发不出声。
忽然间,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东西碎裂。
紧接着,头顶紫气轰然冲起,化作一道螺旋气柱直贯云霄!
筑基!破境成功!
全场哗然。
这不是靠丹药,不是借外力,而是心障自解,道基重铸!
空中无端浮现出一圈圈金色涟漪,宛如水波荡漾,隐隐有愿力流转之象。
虽无系统提示音响起,但那些曾与陈凡共笑、共扫地、共抄经的弟子们却分明感到心中一暖——仿佛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
第二场,对手是一名剑修少女,灵根驳杂,苦修五年不得寸进。
陈凡问她:“你握剑的手,是在替谁挥?”她冷笑:“为了变强!”他却轻声道:“可你每晚梦中都在喊‘阿弟’——你练剑,是为了保护那个被妖兽抓走的弟弟,不是吗?”
少女僵立当场,泪水滑落。
刹那间,体内灵脉贯通,灵根自发澄净,竟临阵突破!
第三场,第四场……他不再出手,也不言战,只以一句叩问,直指人心最深处的执念与遗忘。
有人因他想起幼年救过的蝼蚁而顿悟“微光亦可照幽冥”;有人因一句“你恨的师尊,当年也为你挡过雷劫”而泪流满面,心境圆满。
至第五轮,已有三人破境,五人主动弃权。
“我不打了。”一名青年散修扔下法宝,深深一拜,“你说的‘道’,比我师父教的还真。”
第六轮结束时,夕阳西沉。
金榜高悬,前十席位已有九人落定,唯独最后一席空缺。
而陈凡,仍未出一招一式。
他站在擂台中央,肩上扫帚斜倚,影子被晚霞拉得很长,仿佛从尘埃中走出的圣者。
万修哗然,议论如沸。
“他是邪术惑心!”
“此等手段,动摇道基根本!”
“若让他入决赛,岂非承认善念可代修行?!”
焚香炉前,赵元吉将那碗冷饭缓缓倒入火中。
火焰猛地腾起,竟幻化成一张苍老的人脸,双目含泪,嘶吼出最后一句:
“你扫的地……比我读的经还干净!”
金榜微颤,榜首之位,隐隐有光流转,似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契约。
而在忘忧谷深处,沈清霜悄然现身,指尖托着一枚晶莹冰珠。
她将其放入陈凡掌心,寒气刺骨,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润。
“你说‘寒极生暖’,我悟了。”她眸光清冽,“这一滴,是北渊万年寒髓的眼泪——它也在等一个能听懂它哭的人。”
她转身离去,衣袂飘雪。
“明日,我会让你活着站上决赛台。”
风起云涌,青云榜的真正风暴,尚未降临。
而此时,剑峰之巅,萧寒舟伫立崖边,手中长剑嗡鸣不止,剑锋映着血色残阳,冷冷指向山下那道平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