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夜琉璃苍白的脸上，那决绝如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平了所有的犹豫。
功德，救人，本就是天经地义！
一念至此，陈凡不再迟疑，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仅存却最为精纯的功德之力悉数调动。
那金色的力量如细密的蛛网般探出，轻柔地包裹住复苏的净业莲，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股清凉而磅礴的莲心精元。
精元在他精准的控制下分作两股，一股如涓涓细流，沿着他与夜琉璃掌心相抵的血印，缓缓注入她的体内；另一股则逆向而行，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就在这股生命精元涌入的瞬间，昏迷中的夜琉璃睫毛微颤，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癫狂，而是一种大梦初醒般的迷茫与虚弱。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的男人，看着他掌心传来的、既有莲心清凉又有他体温的暖流，忽然，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冷，握得很用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你明明……怕得发抖，为什么不逃？”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困惑。
陈凡身体一僵，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也想知道……可脚就是不肯动。”
他说的，是实话。
理智在尖叫着逃离，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像在他脚下生了根，让他无法挪动分毫。
夜琉璃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力道又紧了几分。
随着莲心精元的持续灌注，两人掌心的血色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淡化。
也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系统警告，如尖锥般刺入陈凡的脑海。
「警告：核心功德流失严重，宿主灵魂根基动摇，存在被‘愿力寄生’的巨大风险！」
愿力寄生？
那是什么？
陈凡心头一凛，还未来得及深思，一股冲天的怨煞之气便如海啸般扑面而来，瞬间将这片湖畔的宁静撕得粉碎！
阴冷的风卷起漫天枯叶，腥甜的血气令人作呕。
一道扭曲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正是去而复返的巫魇。
他周身黑气缭绕，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血印即将消散的两人。
“我的好女儿，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巫魇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充满了病态的愉悦。
他猛地一挥手，十二道黑影从他身后的阴影中直挺挺地站起。
那……是十二具尸体。
十二具关节扭曲、面容枯槁的少年尸体，他们被黑色的丝线操控着，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
然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他们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最后一刻的表情——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恐、不解，以及……对夜琉璃无法掩饰的爱慕。
“看看吧！我的女儿！”巫魇张开双臂，癫狂地嘶吼，“这些蠢货，都曾像这个小子一样，对你心存妄念！我把他们的心一颗颗剖出来，炼成了最忠诚的傀心尸！温情只会带来背叛与死亡！唯有痛苦，才是永恒的忠诚！”
这番话语，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如同一柄淬毒的重锤，狠狠砸在夜琉璃刚刚清醒的神识之上。
那些被她强行压抑、被净业莲暂时洗涤的黑暗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她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那股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的魔识，以比之前更狂暴的姿态开始翻涌。
“不……不……”她痛苦地抱着头，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纯净的眼眸再次被血丝侵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立于一旁的渡厄影，动了。
它的身影快如鬼魅，瞬间挡在了夜琉璃和陈凡身前。
面对那十二具嘶吼着扑来的傀心尸，它并未催动任何神通法术，而是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它张开双臂，迎着第一具扑来的尸傀，竟是主动将之拥入怀中。
尸傀锋利的爪子瞬间撕裂了它的虚影之躯，却没有鲜血流出，只有淡淡的金光逸散。
紧接着，一道轻柔而悲悯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每一具尸傀的残存意识里。
“对不起……你们本不该这样死去。”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具尸傀狰狞扭曲的面孔在听到这句话后，竟是瞬间凝固，空洞的眼眶中，两行殷红的血泪缓缓流下。
随即，它在渡厄影的怀中，如被风化的沙雕，寸寸化作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渡厄影没有停下，它转向第二具，第三具……每一次，都是一个温柔的拥抱，一句真诚的歉意。
它以自身为舟，渡尽亡魂。
那些被怨恨束缚的少年灵魂，在这一声迟来的“对不起”中，得到了最终的解脱与净化。
十二具傀心尸，尽数化为飞灰。
「检测到大规模因果净化，宿主获得额外功德x5000！」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但陈凡已经无暇顾及。
“不！不可能！”巫魇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烟消云散，先是错愕，随即爆发出怒极反笑的狂吼，“净化？那就让你们一起被污染！给我爆！”
他猛地捏碎手中一枚血色晶石，引爆了夜琉琉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血印魔源！
夜琉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向后倒去，心口处黑气狂涌，眼看就要被彻底魔化。
“琉璃！”陈凡目眦欲裂，下意识就想催动功德再次替劫，却绝望地发现，他的系统界面已是一片死灰，功德余额，是刺眼的零。
他根本无力回天！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那道因承受净化而变得虚幻不堪的渡厄影，缓缓转过身，面向了陈凡。
它抬起手，慢慢摘下了脸上那层模糊的光影。
光影散去，露出的那张脸，让陈凡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那张脸……赫然是他自己，一张比现在年轻了整整十岁的脸！
青涩，坚毅，眼神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陈凡”的嘴唇没有动，但一个疲惫而温柔的声音，却直接在陈凡的心底响起。
“你累了太久……这一次，让我来做‘陈凡’。”
话音未落，那年轻的“陈凡”身影骤然绽放出万丈金光，化作一道璀璨至极的金色长虹，义无反顾地冲向倒地的夜琉璃，并精准地没入了她那黑气喷薄的心口！
金光与黑气剧烈冲撞，最终，金光如烈阳融雪，强行将那沸腾的魔源镇压了下去。
巫魇在金光的余波中发出一声闷哼，口喷鲜血，身影几个闪烁，便重伤遁走，消失在夜色深处。
烟尘落定，湖畔重归死寂。
夜琉璃静静地昏睡在草地上，呼吸平稳，只是眉心处多了一点淡淡的金色印记。
陈凡踉跄着走了几步，浑身脱力地跪倒在地。
他颤抖着抬起手，探向自己的胸口，想要感受那熟悉的心跳。
咚……咚……咚……
心跳声沉稳，却比往常慢了整整半拍。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笼罩了他，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半。
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湖面。
月光下，湖面倒映出他跪倒的身影。
他缓缓地，试探性地转动了一下头部。
湖中的倒影，却没有动。
那道属于他的影子，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迟迟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良久，就在陈凡惊骇欲绝的注视下，湖中的影像，那个静止的“他”，微微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它无声地开口，唇形分明是两个字。
“我在。”
千里之外，早已化作一片废墟的青云宗讲坛上，夜风萧索。
一把被遗忘在角落的旧扫帚，忽然毫无征兆地自己动了起来，缓缓地，一下，又一下，扫向布满尘埃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