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才岭的莽莽林海在身后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险峻、更加苍茫的山势。
这里,已经接近长白山的余脉。
闵政南站在一处裸露的山脊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对面是刀劈斧削般的峭壁。他身旁,如同黑色山岳般的“一号”喷吐着粗重的白气。
“还是没发现。”闵政南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失望。
这已经是深入山区的第三天。按照“一猪二熊三老虎”的口诀,第五契约位的目标,他锁定了山林中真正的霸主——棕熊!那恐怖的力量、骇人的防御、以及作为顶级掠食者的威慑力,若能契约成功,体型倍增之下,将成为他手中无可匹敌的战争巨兽!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却骨感得硌人。
三天来,依靠“一号”那被系统强化到恐怖的嗅觉,他们几乎翻遍了所有可能有熊类活动痕迹的区域:向阳坡面寻找可能的洞穴入口,溪流边寻找熊的脚印和抓痕(熊喜欢在树上磨爪留下印记),腐烂倒木和浆果丛附近寻找粪便……“雕兄”更是无数次从高空俯冲,锐利的目光搜寻着密林深处任何可疑的移动黑影。
收获呢?
发现过几个被废弃的、狭小潮湿的洞穴,洞口结着陈旧的蛛网,里面只有枯骨和腐朽的落叶气味。
找到过几处疑似熊留下的巨大爪痕,刻在松树皮上,但痕迹陈旧,早已模糊不清。
甚至还在一处溪边发现了一坨早已干硬风化、几乎无法辨认的粪便。
活生生的、符合契约条件的棕熊?连根毛都没见着!
仿佛整个长白山余脉的大型熊类都收到了风声,提前躲进了更深、更险峻、更人迹罕至的绝域。
“‘一号’,还能撑住吗?”闵政南拍了拍巨兽那如同岩石般坚硬冰冷的脖颈。他能感受到“一号”传递过来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屈的意志和忠诚。
“哼哧!”一号甩了甩硕大的头颅,喷出一股白气,粗壮的蹄子刨了刨脚下的碎石,表示自己没问题。
“雕兄,”闵政南抬头,目光投向高空那个锐利的黑点,“继续,扩大范围,注意大型岩洞和背风的山坳!”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鹰唳从高空传来,“雕兄”双翼一振,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更远处一座被云雾缭绕的、如同巨大屏风般的山峰飞去。
闵政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他带着“一号”,顺着山脊艰难下行,朝着“雕兄”指引的方向,继续深入这片仿佛亘古无人踏足的原始之地。
又跋涉了大半天,日头西斜,将巨大的山影投下。他们来到那座形似屏风的山峰脚下。这里地势更加复杂,巨大的风化岩块如同怪兽的獠牙般耸立,形成无数天然的缝隙和洞穴。一条湍急冰冷的溪流从岩缝中咆哮而出,水汽弥漫。
“一号”庞大的身躯在嶙峋的巨石间穿行显得有些笨拙,但它那被强化过的嗅觉再次捕捉到了异常浓烈的气味!它猛地停下脚步,巨大的鼻孔疯狂翕动,喷出的气流吹起了地面的枯叶和尘土,喉咙里发出低沉而警惕的咆哮!小眼睛死死盯住前方一处被茂密藤蔓和巨大蕨类植物半遮掩着的、黑黢黢的岩洞入口!
有情况!
闵政南精神一振!他立刻示意“一号”停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如同猎豹般借助岩石的掩护,缓慢靠近。他拔出了腰间磨得雪亮的柴刀,同时右手探入怀中,握住了那把冰冷的铁疙瘩——五四式“真理”手枪!保险早已悄然打开。
离洞口还有十几米,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野兽腥臊、腐肉和粪便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这气味如此新鲜浓烈,绝非废弃洞穴!而且,洞口边缘的泥土有新鲜翻动的痕迹,几株挡路的蕨类植物被蛮力折断!
是熊洞!而且是刚刚还有活物进出的熊洞!
闵政南的心跳骤然加速!是棕熊吗?体型如何?是否在洞内?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岩石后,只露出一只眼睛,死死锁定那黑黢黢的洞口。意念通过精神链接,向盘旋在更高处的“雕兄”发出指令:降低高度,准备俯冲牵制!同时命令“一号”做好冲锋准备,封锁洞口退路!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溪流的咆哮声在峡谷中回荡。
突然!
“吼——!!!”
一声沉闷、暴戾、带着无尽凶威的咆哮猛地从洞窟深处炸响!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洞口的藤蔓簌簌发抖!紧接着,一个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黑影,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魔神,轰然撞开遮挡的藤蔓和蕨类,猛地窜了出来!
不是棕熊!
是一头体型极其壮硕的成年亚洲黑熊!肩高接近一米三,浑身覆盖着油亮乌黑的长毛,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它那硕大的头颅上,一双小眼睛闪烁着暴虐、警惕的红光!宽厚的肩膀隆起,粗壮的四肢如同四根巨柱,每一步踏下都带着沉重的力量感!最醒目的是它胸前那道弯月形的白色V字斑纹,此刻随着它愤怒的喘息而剧烈起伏!
它显然是被洞外不速之客的气息惊动了!甫一冲出,就看到了不远处岩石后露出的半个人影,以及更远处那头散发着恐怖压迫感的巨大野猪!
“吼!!!”黑熊被彻底激怒了!它感觉自己领地被严重侵犯!没有任何犹豫,这头山林里的凶物猛地人立而起!庞大的身躯如同小山般拔地而起,高度瞬间超过两米!粗壮的前肢挥舞着,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朝着离它最近的闵政南藏身的岩石猛扑过来!那架势,仿佛要将岩石连同后面的人一起拍成肉泥!
就是现在!
“雕兄!”闵政南一声低喝!
“唳——!”一声穿金裂石的鹰啸撕裂长空!早已蓄势待发的“雕兄”如同离弦的利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极高的天空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朝着黑熊那巨大的头颅猛冲而下!速度之快,如同闪电!锐利的鹰爪闪烁着寒光,直取黑熊的双眼!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天空的致命袭击,让扑击中的黑熊本能地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挥舞的巨掌下意识地向上格挡,试图拍开这俯冲而下的猛禽!
就在这电光火石、黑熊注意力被“雕兄”吸引的瞬间!
闵政南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右手闪电般抬起!那把冰冷的“真理”枪口,在不足十米的距离上,稳稳地指向了黑熊那因暴怒而张开、露出森白獠牙的血盆大口!
没有丝毫犹豫!生死一线,容不得半分迟疑!
“砰!!!”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炸雷般的巨响在狭窄的山谷中轰然爆发!巨大的声浪甚至压过了奔腾的溪流!枪口喷吐出炽烈的火焰和浓密的硝烟!一枚灼热的黄铜弹头,旋转着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动能,瞬间射入黑熊张开的口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黑熊那庞大的、前扑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它人立而起的身形猛地向后一仰!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混合着剧痛和极度惊骇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骨渣,如同喷泉般从它口中狂涌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和口腔内部的恐怖创伤,瞬间摧毁了这头暴怒凶兽的所有攻击意志!它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攻击了自己,那巨大的、足以拍碎岩石的熊掌无力地垂下,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后退两步,那双原本充满暴虐的小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剧痛!
它甚至没敢再看一眼那个手持“真理”的人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这头刚刚还凶威滔天的山林霸主,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拖着流血不止的巨口,如同丧家之犬般,掉头就朝着与洞口相反的方向——那片更加茂密、更加陡峭的原始密林,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疯狂逃窜而去!沉重的身躯撞断灌木,踏碎枯枝,只留下一条刺目的血线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血腥味!
峡谷中,只剩下枪声的回音在岩石间嗡嗡作响,以及溪流依旧不知疲倦的咆哮。
闵政南缓缓放下微微发烫的枪口,硝烟缭绕中,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鹰隼。他看着黑熊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和几颗碎裂的熊牙,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不是棕熊。
而且,跑了。
五四手枪的威力,在如此近的距离,足以致命。但这头黑熊的生命力极其顽强,那一枪似乎并未击中真正的要害(脑干或脊椎),只是重创了它的口腔和颈部。让它跑了。
“哼哧!”一号低吼着,庞大的身躯微微躁动,獠牙对准黑熊逃跑的方向,似乎想追击。
“算了。”闵政南抬手制止了它。穷寇莫追,何况是在这地形复杂、危机四伏的陌生深山。他需要的是契约,不是无谓的杀戮和冒险。这头黑熊受了重创,短期内构不成威胁了。
他走到洞口,朝里面望了一眼。洞穴不深,但很宽敞,里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和枯叶,散发着浓烈的熊臊味,角落里还残留着一些啃食过的骨头和浆果残渣。显然,这是那头黑熊的老巢。
闵政南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棕熊的踪迹,依旧渺茫。
他抬头望向远处更高、更险峻、云雾缭绕的雪线方向。或许,真正的山林霸主,只存在于那片人迹罕至的绝域。
“雕兄!”闵政南朝高空呼唤。
海东青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盘旋着降低高度,锐利的目光扫过闵政南,似乎在等待指令。
“继续找。”闵政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往高处去,往雪线附近去!留意大型的、新鲜的足迹,被掀翻的巨大岩石,还有…被折断的碗口粗的树!”
他拍了拍“一号”的脖颈,安抚着它的躁动:“我们,也往高处走。”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一人一猪一鹰,再次踏上征程,朝着长白山那更加神秘、更加危险的深处进发。
棕熊,你究竟藏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