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寒气尚未被初阳驱散,给保定城墙上的青砖染上了一层白霜。
城头上的奉军哨兵打了个哈欠,正想换班去喝碗热粥,却见远处黄土官道上,一支约三百人的队伍正缓缓靠近。
他们没打军旗,反而挑着几面白得刺眼的旗子,那架势,活像是出殡的队伍,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头儿,你看那帮人,啥情况?来奔丧的?”一个年轻的哨兵捅了捅身边的老兵油子。
老兵油子眯着眼,啐了口唾沫,骂道:“奔你娘的丧!那是白旗,投降的!”他拿起挂在墙垛上的望远镜,一看之下,乐了,“嘿,还真是北洋那帮穷鬼,连枪都舍不得扔。投降还带着家伙,这是哪个星球的新规矩?”
城楼上的守军顿时哄笑起来,气氛一下子从紧张的戒备变得像在看猴戏。
他们对着城下指指点点,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仿佛在嘲笑一群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
队伍领头的,正是赵铁锤。
他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屈辱,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冷笑。
他勒住马,任由城上的嘲讽如冰雹般砸下,直到笑声渐稀,才猛地一扯胸前的破烂军服,露出里面早已被汗水浸透的白布。
布上,是八个用鲜血写就的大字,笔画狰狞,杀气腾腾——清君侧,诛国贼!
“弟兄们看清楚了!”赵铁锤的声音如同滚雷,压过了城头所有的杂音,“老子以前是给前朝大总统严介甫抬轿子的,现在,是给咱们东北的张大帅牵马坠蹬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不磕碜!”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头一张张错愕的脸:“城里有十个营长,不多不少,七个是老子当年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我赵铁锤今天把话撂这儿,开门,大家还是一家人,跟着张大帅吃香的喝辣的!不开门……”他嘴角一咧,露出森白的牙齿,“你们各家的祖坟在哪,我可都摸得门儿清。惹急了老子,一把火过去,保准让你们的祖宗们在下头都住上通铺!”
这番话,一半是拉拢,一半是赤裸裸的威胁,比任何枪炮都更有杀伤力。
城头上的奉军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本就是收编的直系部队,忠诚度约等于零,全凭一口军饷吊着。
如今人家连祖坟都搬出来了,这谁顶得住啊?
几个军官脸色变幻,眼神开始游移,原本铁板一块的城防,瞬间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上午,奉天,大帅府前敌指挥部。
王永江手持电报,快步走进作战室,空气中还弥漫着张作霖抽了一夜的雪茄味。
“大帅,保定急电。”王永江的声音沉稳,但眉宇间难掩一丝惊讶,“赵铁锤策反成功,兵不血刃拿下了保定。守军一枪未发,全员倒戈。咱们……咱们白捡了三座军火库,还有十二门正宗的克虏伯山炮。”
张作霖正用一把小刀修着指甲,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嗯”了一声。
他吹了吹指甲上的碎屑,才慢悠悠地说道:“这小子是个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跪,什么时候该捅刀子。给他个‘倒戈先锋营’的番号,营长。以后啊,就让他专打那些不听话的老兄弟,专业对口,效率高。”
王永江眉头紧锁:“大帅,用降将为先锋,还是个对自己旧主都下得去狠手的,这……万一他再反水,咱们岂不是引狼入室?”
张作霖终于抬起头,咧开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
他把小刀往桌上一插,刀尖稳稳地钉在木纹里:“我说老王啊,你就是书读多了。你想想,他为什么对老东家这么狠?因为他把投名状递到咱们手里了。他越是心狠手辣,就越证明他想活命,想往上爬。一个拼了命想活下去的人,是不会轻易回头的,因为他身后已经没有路了。这种人,就是最好用的狗,喂饱了,让他咬谁,他就咬谁。”
正午时分,旅顺港的造船厂里,敲击声、焊接声和号子声混杂成一曲钢铁交响乐。
陈铁生满身油污,手里攥着一张揉得发皱的图纸,正对着一艘刚从洋人手里缴获的货轮大吼大叫。
“这儿!给我加装四联装鱼雷发射管!还有这儿,甲板不够厚,再给我铺一层二十毫米的钢板!炮位也要改,老子不要固定的,要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旋转的!咱们造的不是船,是会跑的海上炮台!”
旁边一个年轻的工匠,外号阿海,擦了把汗,好奇地问:“陈总工,咱们这玩意儿……射程能打到东京不?”
陈铁生闻言,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沾满油污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打到东京?格局小了!我的目标,是让这艘‘破晓号’,能大摇大摆地漂到横滨港外头,给那帮小鬼子送上一份咱们东北的‘登门贺礼’!”
下午,北京天坛。
香烟缭绕,钟鼓齐鸣。
张作霖身穿大元帅戎装,身后跟着北洋政府的一众旧臣新贵,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祭天告庙”。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大戏,主角只有一个。
仪式过后,面对中外记者的长枪短炮,张作霖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临时架设的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圜丘。
“我张作霖,就是个大老粗,不会讲什么文绉绉的大道理。但是我知道,这国家不能再乱下去了!”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我决定,三日后,就在北京,召开‘中华新政体筹备会议’!咱们不学洋人搞什么‘总统’,也不学老祖宗再弄个‘皇帝’出来,就搞一个‘国民军政委员会’——谁有本事,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就上来干!能者上,庸者下!”
一个胆大的外国记者用蹩脚的中文追问:“大帅,那您在委员会里担任什么职务呢?”
张作霖闻言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扩音器嗡嗡作响:“我?老子没那么大瘾!就先当个‘临时大总管’,帮大家伙儿看着摊子。管到什么时候?管到这片土地上没人敢再随便欺负咱们中国人为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那些旧官僚和外国公使们面色古怪,觉得这套说辞粗鄙不堪,简直是胡闹。
然而,在围观的普通民众中,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说得好!”“总算有个敢说人话的了!”的喊声此起彼伏。
在这个乱世里,老百姓早已厌倦了虚伪的口号,他们需要的,就是一个能镇住场子、敢说敢干的强人。
深夜,指挥部密室。
灯光昏暗,地图铺满了整张长桌。
王永江压低了声音,神情凝重地报告:“大帅,最新情报。英美公使已经分别密电南方的孙传芳和吴佩孚,支持他们搞‘联省自治’,目的就是要把咱们困在北方,让中原彻底分裂。”
张作霖盯着地图,一言不发,手指夹着的雪茄烧出了一长截烟灰。
密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座钟滴答作响。
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联省自治?我让你自他娘的治!”他一把抢过王永江手中的红蓝铅笔,恶狠狠地骂道,“那就别让他们有‘省’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红笔已经在地图上划出了一道粗重的横线,从山海关起笔,一路南下,穿过中原腹地,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广州!
“传我命令!告诉赵铁锤那个先锋营,明天就出发!”张作霖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老子要来一场‘万里清道’!从北到南,所有军阀,要么交枪,要么就当老子统一中国的垫脚石!”
镜头缓缓拉远,地图上那条刺目的红线仿佛将整个山河割裂开来。
虚空中,一个只有张作霖能看到的系统面板悄然浮现:【中原统一进度:17%;倒戈势能+50%】。
这一夜,龙椅尚未铸成,但无数人的命运,已然被规划为通往权力之巅的炮灰。
从北京发出的电令并不长,甚至可以说是简短到了极致,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子弹壳敲出来的,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
这封电报穿过沉沉的夜幕,越过平原和山川,最终抵达了刚刚换防完毕的保定城。
夜色中,一列军用火车的汽笛声,如同怪兽的嘶吼,撕裂了华北平原的宁静。
钢铁巨兽喘着粗气,在黑暗中等待着它即将吞下的第一批猎物。